夜不语诡秘档案 09 茶圣(下部)

引子一
  “我来数一二三,然后一起跳下去。一,二,三……”
  午夜过了,早已是凌晨时分。
  楼顶上风很大,大的人跳起来,都会有落地轨迹偏离的可能。有两个人影站在楼顶的边缘,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。
  左边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说了许久的话,喝了口酒,然后继续喋喋不休。
  右边的人始终没有说过一句,只是默默地站着。
  他直立的身体在强风中一动不动,姿势也显得很怪异,看起来非常僵直,就像整个脊椎被笔直的铁板紧紧地捆住了似的,直得不像话。
  左边的男人又喝了口啤酒,再次打量起旁边的哑巴。
  今天他原本因为失恋,才到楼顶来吹吹风,到的时候,偌大的楼顶空荡荡的,一个人也没有。但是这个男人,就像凭空出现一般,在自己喝到第三瓶啤酒的时候,突然就站在了自己身边。
  真的很佩服他,两个多小时了,在自己唠叨的语言攻势下,居然还丝毫没有不耐烦的表情。
  而且,这么长的时间,他……他的姿势似乎丝毫都没有变过,甚至可以说,这男人,根本就没有动过。
  这一切都令自己很好奇,这家伙,是军人吗?到这里执行任务还是保护政要?但没听说过,这个城市会有什么大人物要过来,而且,如果是要保护政要,执行任务,或者杀人放火什么的,第一个应该排除的就是自己才对。
  还有,最奇怪的,是他的打扮。
  他身上的衣服样式很奇怪,就像电视剧里的古装,实在是太怪异了,难道,今年又流行复古了吗?
  那男人用力地摇摇头,将脑中的疑惑全都甩掉,有时候猜测太多,并不是件好事。
  他用手扶着边缘的栏杆往楼下望去,二十三层,大概五十八米的高度,让街道上昏暗的街灯,变得模糊一片。
  似乎起雾了,而且还很浓。橘红的光芒,令人烦躁地刺进雾气里,远处霓虹灯五彩缤纷的颜色,也搀杂了进去,看得人大脑都感觉晕眩起来。
  莫名其妙地,他突然感觉生无可恋,心里生出了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。
  只要一步,很小很小的一步,这个世界所有的烦恼,都会离自己而去,还有那个和别人跑掉的蠢女人。自己真的很傻,什么都给她了,最后换来的却只有“分手”两个字。
  跳下去,只需要一小步,什么都不用去在乎了。
  “我靠!”他用力地将手中的啤酒罐扔了出去,然后冲动地对右边那个男人大声喊道:“我来数一二三,然后一起跳下去。一……二……三……”
  声音刚落下,一个身影立刻从楼顶掉落下去,跌进二十三层弥漫的雾气里。
 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,下边才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响声。
  左边的男人瞪大了眼睛,满脸惊骇地望着楼下,然后惶恐地大叫一声,一边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,一边飞快地往楼下跑。
  楼外街道上,那男人姿势怪异的躺在地上。估计全身的骨头,都因为自由落体所造成的伤害,而粉碎了。
  左边的男人脸部肌肉不断地抽搐,他全身都在颤抖,呆站了许久,才用干涩沙哑的声音喃喃道:“不是吧,你真的跳了?我只是开个玩笑,我,我还想要继续悲哀地活下去。
  “抱歉,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跳下去。我,我会为你祷告的!”
  男人望了望四周,还好,周围没有一个人,没有人看到自己的样子。
  虽然那家伙是自杀,但是进了警局,还是会有很多麻烦。他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,何况对于现在的他而言,原本就是个多事之秋,能够少一事,就尽量少一事。
  突然有点后悔,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打急救电话,唉,估计自己要换一张电话卡了。不过也好,顺便也让自己的人生重新开始。
  想着想着,他的视线又停留在了那个死掉的男人身上。
  总之他已经死翘翘了,身上的东西这辈子也用不了了,还不如让活着的人活得更好些。
  男人嘴角咧出一丝诡笑,伸出手,在那男人的身上摸索起来。
  不一会儿,他的笑容更浓烈了,手上掏出了几锭黄澄澄的东西,大概有几斤重。他用牙齿咬了一下,是金子,这下子发财了!
  站起身又小心地往四周看了看,还好这本来就是偏僻的地方,又是凌晨,没人很正常。看来,老天也看自己最近太倒霉了,想要帮自己一把。他飞快地将那几锭金子放进裤兜里,然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准备离开。
  就在他迈开脚步的一刹那,突然有个想法冲入了大脑。自己,好像把什么东西忽略了。
  好像那个人身上,有个十分不正常的地方……
  他全身僵硬的呆站在原地。是血!那男人从二十三层高的地方摔下来,尸体上居然没有流一丝一毫的血!这,怎么可能!
  身后,似乎有“嗦嗦”的声音,很细微,但是传入他耳朵时,却被无限放大。
  恐惧犹如洪水一般地淹没了他的意识,身体再也没有办法动弹。
  只觉得有一双手僵直、生硬地抓住了自己,然后脖子上微微地一痛,一丝冰冷的感觉,顿时传遍了全身。
  那丝冰冷,成了他最后的意识……

引子二
  “你爱我吗?”
  公园里,一对恋人坐在长椅上。女孩将头倚在男孩的胸膛上,突然问。
  男孩低下头,凝视着女孩的眼睛,她的眼睛犹如雨后屋檐下反射着太阳光芒的露珠,在夜色里散发出幽幽的颜色。
  “你要听真话,还是假话?”男孩问。
  “假话。”
  “我爱你。”
  两人再次对视,不约而同地开心大笑起来。过了一会儿,男孩忍不住了,也问道:“那你爱不爱我?”
  女孩狡猾地笑着:“你要听真话,还是假话?”
  “假话。”
  “我爱你。”
  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。
  女孩用力地吻上男孩的嘴唇,两条滑腻的舌头,交缠在了一起。
  不知过了多久,男孩突然痛苦地呻吟起来。女孩雪白的贝齿,狠狠地咬在了男孩的下嘴唇上,鲜血顺着牙齿流进了她的口腔。
  她松开嘴,用舌头满足地舔着嘴唇上的血迹。
  原本就很亮色的嘴唇,显得更加艳丽了。女孩望着正捂着嘴巴嚎叫诅咒的男孩,游移的眼神,缓缓地停留在了他的脖子上。
  似乎很美味的样子,好想咬下去!
  女孩的眼神开始变得迷茫,瞳孔放大,整个身体都弥漫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气氛。她的嘴唇,缓慢地向男孩的脖子靠过去,越来越近……
  夜,带着浓烈的血腥味道,散入了城市的每个角落。有些事情,似乎已经悄然地改变了。
  随着一声“福神爷爷到”,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!
 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3个金币。

第一章 鉴定
  有时候真的感觉很郁闷,很多事情,都没有办法像预料中的那样去把握住。
  所以有人说,计画永远都比不上变化,这倒是真的。
  就像照相一样,其实,照相只需要一秒时间。
  但是,女生化妆至少要二个小时,男生梳头需要一小时,然后摄影师在那大叫,靠拢,再靠拢,微笑,又花了一小时。
  无聊,实在是很无聊。
  记得曾经看过这么一个故事:某人的老同学富得流油。他开创了一个软体公司,开发了一系列软体,生意越做越大。
  他的朋友有一天请他吃饭,那人来到朋友下榻的宾馆,看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人,站在朋友面前接受面试。
  “这样吧!”他的朋友说:“我这里有个魔术方块,你能不能把它弄成六面六种颜色呢?你看清楚,我给你做个示范。”
  说着,朋友就扳起了魔术方块。不一会儿,那个魔术方块就扳好了。
  “看到了吗?”朋友对那大学生说:“你也来做一遍吧。”
  那个大学生拿着魔术方块,面有难色。
  他的老同学看到了自己,便对大学生说:“如果你没考虑好,可以把魔术方块拿回去考虑,我直到星期五才走。”
  等那个大学生走了后,那人问自己的朋友,“怎么,这就是你独创的考题?”
  “当然不是!这个人有后台,我不好意思不要他,所以出个题考考他,以便到时候给他安排合适的职务。”朋友有些无奈。
  “要是我,”那人说:“我可没有你那么聪明,我会把魔术方块拆开,然后一个个安上去。”
  “如果他这样做就好了。这就说明他敢做敢为,可以从事开拓市场方面的工作。”
  “那其它的做法呢?”那人问。
  朋友幽默地答道:“现在的孩子都不玩魔术方块了,所以,我不相信他能马上扳好。
  “如果他拿漆把六面刷出来,就说明他很有创意,可以从事软体发展部的工作。如果他今天下午,就把魔术方块拿回来,就说明他非常聪明,领悟能力强,做我的助理最合适了。
  “如果他星期三之前,把魔术方块拿回来,说明他请教了人,也就是说他很有人缘,可以让他去客户服务部工作。如果他在我走之前拿回来,说明他勤劳肯干,从事低级程序师的工作没问题。
  “如果他最终拿回来,说他还是不会,那说明他人很老实,可以从事保管和财务的工作。可是如果他不拿回来,那我就爱莫能助了。”
  原来如此!那人佩服得大点其头。
  第二天晚上,朋友又请他吃饭。在饭桌上,那人问起了魔术方块的事。
  这一回,朋友有些得意洋洋。
  “那个大学生,我要定了。他今天早上,把魔术方块还给了我。
  “你猜怎么的?他新买了一个魔术方块给我!还笑嘻嘻地对我说:‘你的魔术方块,我扳来扳去都无法还原。所以我新买了一个,它比你以前的那个更大,更灵活!’”
  “这说明什么?”那人问。
  他的朋友压低了声音,悄然答道:“他绝对是做盗版的好材料!”
  人生也真的就像这样,不论你有多么没用,但总有一点,会有你放光、发热、擅长的地方。
  那么,现在躺在病床上的张克,这个糊里糊涂又没有什么优点的家伙,究竟是因为哪一点发了光、发了热,才会让皇甫三星那个老狐狸,提拔他坐上营业部的总监这个位置的?
  恐怕,谜底也非要问皇甫三星,才会知道了。
  张克的女友赵倩儿,正坐在病床前,双手紧紧地握着张克的左手,结婚戒指牢牢地戴在无名指上。
  她看着自己的男友紧闭的眼睛,看着输液管无声地将活下去所必需的养料,流入男友的身体,然后,视线再次停在了自己纤细雪白的手指上。
  她的眼神里,流露着说不尽的落寞悲凉,有人说,通向心脏的血脉是在无名指上的。但是,这个紧紧地用戒指拴住了她的无名指的男人,现在却像个植物人一般,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。
  她好怕,好怕他会永远都沉睡下去,更怕自己有一天会变心,会等不到他醒来……
  夜雨欣抱着我的手臂,突然感觉湿湿的,我才发现,她不知道什么时候,也开始流起泪来。
  唉,女人果然是一种容易感染悲伤情绪的动物。
 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,叹口气,然后望着赵倩儿的背影。
  总的来说,她是个十分坚强的女性,有主见,和张克那家伙完全是天壤之别。唯一的缺点是,居然会喜欢像张克那样的人,人生果然充满了不可测啊!
  张克那个糊涂的家伙,虽然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,而且还在开车的时候睡觉,险些害得我们一车三命,不过他的性格,我还是满喜欢的。
  他确实很脱线,不过为人很真诚,和他在一起,不需要猜测什么,也不需要勾心斗角。而且,他实在很有趣。
  唉,老天真的很不公平,不是说,傻子不会得什么大病吗?他居然会因为脑死亡,而变成植物人,丢下那么爱他的女友……
  我实在想不下去了,用力地甩甩头,轻轻地拉着夜雨欣,走出了病房。
  雨欣长长睫毛上的泪迹还没有干,红润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。
  她冲着我哽咽地轻声道:“刚刚倩儿姐姐,跟我讲了许多张克大哥哥的事情,她说他虽然是很没神经,粗枝大叶的一个人,但她就是很爱他,不知道为什么……
  “小夜哥哥,人的生命真的那么脆弱吗?前几天那个大哥哥,还领着我们到处跑呢!”
  我叹了口气,不置可否地摇摇头,什么都没有说。
  最近的事情真的是一团糟,如同乱麻一般地没有任何头绪。我很烦,也有些不知所措。
 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,是二伯父。我刚听完他的话,就匆匆地拉着雨欣向医院外跑。
  雨欣大惑不解地问:“出什么事情了?”
  我头也不回地答道:“我们赶快去市里的美术研究院,我们捡到的那幅‘红色葡萄园’,已经鉴定得差不多了。”
  等我们到了美术研究院的时候,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。
  一见到二伯父,我就喘着气,紧张地问:“结果怎么样?”
  二伯父的笑容非常僵硬,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。
  他看了身旁的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一眼,介绍道:“这位是研究院的院长王昆教授。”
  我立刻礼貌地伸出手去:“王教授好,那幅画的结果怎么样?”
  这位样貌严肃的教授,看起来也很心急的样子。
  他用力地和我握了握手,声音略微有些激动地问我:“夜教授告诉我,是你发现这幅画的,具体情况也不肯告诉我。
  “能不能让我知道,你是在哪里找到了这幅画?”
  我不动声色地望了二伯父一眼,冷静了下来:“具体情况以后我再慢慢告诉您,先告诉我结果!”
  王昆教授有些无奈地点点头,带我们走进了他的研究室,“这幅画自从拿进来以后,我就开始了鉴定,但结果真的让人有点匪夷所思。”
  看了我们一眼,他解释道:“先来说说,一般我们怎么辨别一幅名画的真伪好了。具体来说,一共有四个步骤,比如这幅‘红色的葡萄园’。”
  他指了指对面我捡来的那幅画,“众所周知,这幅画是梵谷在一八八八年十一月画出的。要鉴定它的真伪,第一步,我们会先对作者在那个时间段的风格,做出对比。
  “再来,我们才会找出一八八八年欧洲普遍使用的颜料,用显微镜进行比照,看是否相同。第三步,是签名。”
  王昆教授指了指“红色葡萄园”的签名,道:“每个人的笔迹都不同,所以作者的签名,往往是判断一幅画真伪的最重要因素。最后一步,才会用放射Ray检测画布的年代。”
  说到这里,王昆教授的脸上出现了深深的迷惑:“这幅画,我花了好几天去仔细地鉴定,第一、二、三个步骤,都说明了它是真迹。
  “但用放射线照射后,却出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结果!”
  他深深地看了我们三人一眼,声音清晰,但是语气却有一丝颤抖:“画布,画布太新了!
  “虽然和一八八八年法国制造的画布,不论样式还是制造原料,都是一样的,但是放射线却指出,画布的出厂时间,应该没有超过四年。”
  “什么意思?”雨欣和二伯父的脑子,一时拐不过弯来。
  我整理了一下头绪,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:“您是说,这幅画是假的?是最近几年才假造出来的赝品?”
  “不对。”王昆教授又迷惑地摇头,“这么真的画作,没有任何人可以造假出来。只是画布的问题,让我百思不得其解。不论怎么看,这幅画都应该是真的。”
  “到底是真是假,请您说清楚一点。”我有些不耐烦起来。
  王教授苦恼地紧抱着头,大声地说:“我也不知道,以我四十多年的鉴定经验来看,它是真的。可是画布……画布!”
  “还是不用猜测了,我这里有个最简单的方法。”
  我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:“梵谷的这幅‘红色葡萄园’,现在应该保存在莫斯科普希金博物馆里,您给他们打个电话,去问问情况不就得了。”
  王教授抬起头,用力地摇了摇,然后继续用双手抱住,困难地说:“没用,如果这幅画是真的,普希金博物馆里保存的就是假货。
  “如果他们真的买了假货,又怎么可能把丑事外扬出去呢!”
  我实在是无语了,和雨欣对视一眼,无奈地道:“这幅画既然有疑点,而且还是那么明显的疑点,现在判断它是真的,也太早了点吧。”
  就在这时,有个研究员拿着一份报纸,匆匆忙忙地撞了进来。
  他喘着粗气,声音十分地紧张:“王院长,今天的报纸上有条新闻,是关于‘红色葡萄园’的,它被偷走了!”
  这番话顿时在这个小小的研究室里,掀起了轩然大波,所有人都震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全身僵硬,惊讶得几乎连喘气都忘了。
  王昆教授迫不及待地抢过报纸,我们三个也将头凑了过去。
  只见早报的头版头条,用二号大字清晰地写着标题:普希金博物馆遭盗窃,梵谷“红色葡萄园”不明失踪。
  大意说的是一个礼拜前,普希金博物馆放在保险箱里的“红色葡萄园”不翼而飞,但怪异的是,现场没有任何遭到偷窃的痕迹。
  员警的涉入以及暗中调查,初步排除了有内贼的可能性。
  普希金博物馆原本想将事实隐瞒住,最后,因为某职员忍不住告诉了自己的妻子,而将秘密泄漏了出去。
  这个案件的疑点很多,俄罗斯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中。
  我们将报纸中相关的报导,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,默不作声地坐回了椅子上,许久都没有谁愿意开口打破沉默。
  我苦笑了一声,轻声道:“一个礼拜前,还真巧,我们就是在七天前发现这幅画的。”
  雨欣有些迷惑地问:“小夜哥哥,奇怪了,为什么报纸上说,那幅画是在保险箱里消失的?以前你们不是告诉我,它挂在博物馆里,供人展览观看吗?”
  “傻瓜。”我望着王昆教授,又看了看二伯父,道:“一般而言,艺术品都是很脆弱的。特别是画,不论画作用的是什么材料,一百多年的时间以及外部因素,也足够将它们撕扯得支离破碎。
  “所以,博物馆里拿出来展览的艺术品,几乎都是复制品,真正的画作,都会被保存在低温的保险箱里,以免受到伤害。”
  雨欣了然地点头,撇了撇嘴,道:“切,以后我再也不去博物馆了,既然都不是真东西,还有什么好看的,还不如出钱买本画册。”
  听了她有些刻薄的话,王昆教授和二伯父的脸色,都不太挂得住了。我暗笑着,视线再一次凝固在了那份报纸上。
  撰写这份头条新闻的记者十分有水准,该说的话都一览无遗,而文章中更是隐含了许多没有说出的意思。
  既然警方没有发现遭到盗窃的痕迹,也排除了有内鬼的可能,那么那幅“红色的葡萄园”,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呢?
  还有,如果真的是被盗窃的话,为什么窃贼只是偷走了一幅画,而对保险柜里众多的收藏视而不见?
  既然能够不被发现地潜入普希金博物馆戒备森严的保险柜里,那么,那个窃贼应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。
  他或者他们,绝对有极为高明的手段,而且设备的花费以及资料、资讯的收集,也会花费一笔巨额的费用。
  用了那么多心血,干嘛他们只拿走一幅画?
  不觉间,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礼拜前,那个在陆羽棺材旁边昏倒的男人。
  那个男人绝顶聪明,如果是他的身手,应该有潜入普希金博物馆,偷走画的可能。
  而且,现在这幅令人疑惑的画,也正是在发现他的那个位置旁边找到的。
  将手伸入裤兜里,我摸到了从那个男人无名指上取下来的戒指,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,这个看起来对他很重要的戒指,会不会将他带到我的面前呢?
  嘿嘿,突然有些期待了……

第二章 线索
  很晚了,我依然翻看着下午从图书馆找来的资料。
  书桌上,满满地摆了一桌书,全都是关于陆羽生平的记载。
  不过,所有的记载都千篇一律,说的都是他怎么怎么怎么被抛弃,怎么从一个结巴变成去唱戏,怎么写出《茶经》等等事情。
  对于他的死因,和下葬时的描述,几乎都是寥寥数语,没有什么详细的说法。
  陆羽真的是因为衰老,而自然死亡的?我看过他死去后一千多年的躯体,虽然只是匆匆一瞥,不过尸体上,却依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活力。
  还有他神态的安详,令人不会觉得他已经没有了生命,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,随时都会醒过来……
  我叹口气,重重地靠在椅背上,食指用力地按着太阳穴。
  门外响起了几下敲门声,然后传来雨欣甜甜的声音:“小夜哥哥,睡了没有?要不要吃夜宵?”
  没等我回答,她已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。扔掉几本挡在自己面前的书,将东西放在已经没有多少空间的桌子上,她才咋舌道:“小夜哥哥,你也太用功了吧。”
  雨欣用视线扫视着房间,在沙发上坐下,拿起电视遥控器,自顾自地又道:“看过‘午夜哲理’这个节目吗?满有趣的,小夜哥哥,我陪你一起看,就当是休息大脑!”
  我懒得去搭理这番没有营养的话,又拿起一本书埋头苦看。雨欣叹了口气,在咖啡里加好牛奶和糖,搅了搅,放到了我面前。
  电视打开了,那个所谓的“午夜哲理”节目,似乎才刚开始的样子,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的声音,不时地传入我的耳中。
  所谓的“午夜哲理”,这个节目真的有些莫名其妙。
  它类似于某些魔鬼词典,用的都是一些空泛没有任何意义,而且又似是而非的词语,堆积成某种乍看起来似乎很有意义的所谓第二层次哲理,不过,收视率听说还不错。
  “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究竟谁有理?你有理,我没理,你离我不理。”一个听起来令人讨厌的男低音,说起了开场白,声音低沉得就像是在念咒语。
  我皱了皱眉头,抬起头,看到雨欣抱着枕头,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,一副天真烂漫的可爱样子,顿时把刚想叫出来的话,压在了嗓子眼里。
  唉,对这个妹妹,我真的没什么办法。
  电视的声音不时坚韧地灌入耳中,我叹口气,无奈地扔下书,也看了起来。今晚似乎讨论的是男人与女人的话题,采取女问男答制,回答得颇为精采。
  问:女朋友和老婆有何差别?
  答:差十五公斤。
  问:男朋友和老公有何差别?
  答:差四十五分钟。
  问:男人对女人讲话不正经,叫做什么?
  答:叫做性骚扰。
  问:女人对男人说话不正经,叫什么?
  答:叫做每分钟二十元付费热线。
  问:怎样知道你老婆已去世?
  答:性生活没改变,但碗盘很久没人洗了。
  问:怎样知道你老公已去世?
  答:性生活没改变,但遥控器终于落到你手上了。
  问:女人腰部以下瘫痪,叫做什么?
  答:已婚妇女。
  问:换个电灯泡,需要多少男人?
  答:一个也不需要,他们只会坐在黑暗里抱怨。
  问:直达男人心里最快的方式为何?
  答:利刃穿心。
  问:男人和停车位,有何相似之处?
  答:所有好位子都被占了,剩下的都是残障专用。
  问:男人和公共厕所,有何相似之处?
  答:所有好位子都被占了,剩下的都是一堆堆的屎。
  问:男人和地砖,有何相似之处?
  答:如果第一次铺的时候,铺得很好的话,可以在上面踩一辈子没问题。
  问:男人和老鼠鱼(清道夫鱼)有何异同?
  答:同样是吃垃圾的,只是其中之一是鱼。
  听到这里,雨欣转过头来看我,问道:“有意思吧。虽然有些东西我听不懂,不过似乎说得都很有哲理的样子。”
  我顿时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,这一笑,满脑子的烦恼,也都扔到了九霄云外。
  我看着她漆黑发亮的眸子,神秘地说道:“小意思,我也给你讲一个很有哲理的故事好了。据说听懂的人,能过佛教专业八级考试!”
  “真的?”雨欣立刻来了劲,用力地挽住我的手臂连声道:“我要听,快告诉人家!”
  柔软饱满的胸部,挤压在我的胳膊上,我顿时心不在焉地望向天花板,挠挠鼻子,讲了起来:“据说,有一个叫俱胝禅师的和尚,我国禅宗‘一指禅’的故事,就是由他而来的。你知不知道,禅宗其实是不限于借用言语文字来传道的。
  “六祖以后的这位大禅师,有人问他什么是‘道’?他回答得很简单,每次都是举起一根食指示人,说道:‘就是这个!’但这个是什么?谁也不知道,可是问他的人却都懂了,悟了道。
  “有一天老和尚出了门,不在家,一个跟了他很多年的小沙弥在守庙。这天有个人来找老和尚问道,小沙弥说:‘师父不在,你要问道,就问我好了。’问道的人便请小沙弥告诉他,什么是道,小沙弥学师父的样子,举起一根食指,向那问道的人说:‘这个!’那个问道的人很高兴,跪了下来,因为问道的人真的懂了,悟了道。这个小沙弥,却是真的不懂。
  “等师父回来了,小沙弥把这件事,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师父。师父听了报告,一声不响地走进了柴房里,过了一会儿背着手出来,要小沙弥再说,他是怎样向人传道的。
  “小沙弥又比划着伸出一根食指说:‘这个!’师父将放在背后的手一挥,用手上的柴刀,把小沙弥的那根食指砍断了。
  “小沙弥手指被砍,痛得大叫一声:‘唉哟!’据说从此后,小沙弥也悟了道。”
  雨欣丝毫没有听懂的样子,眼神依然呆呆地看着我,过了好久才小心地问:“完了?”
  “完了。”我点头,笑咪咪地说:“小雨欣,你听懂了吗,是不是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哲理?”
  “我看听得懂这个故事的人,完全可以去精神病院应聘被研究的工作!”雨欣气呼呼地嘟着小巧的嘴:“小夜哥哥骗人,我才不信有人会懂,而且里边根本就没什么哲理嘛!”
  “哲理肯定是有的。不过……”我越发感到好笑,像个奸商似地眯着眼睛道:“不过,我们都是凡夫俗子,不懂也是应该的。现在不懂,说不定以后就弄明白了!”
  夜雨欣“哼”了一声,转头又看起电视。
  “午夜哲理”还没有结束,似乎还在讨论男人和女人。
  问:为何男人喜欢娶处女?
  答:因为男人受不了批评。
  问:为何女人很难找到敏感、体贴、又好看的男人?
  答:因为那样的男人,都有女友或老婆了。
  问:对男人来说,“安全的性”是什么?
  答:床头板有软垫。
  问:男人整理衣物时,如何分类?
  答:“肮脏”和“肮脏但还可以穿”!
  问:为何男人的脑比狗脑大?
  答:这样男人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下,见女人就上。
  问:女人为何要假装高潮?
  答:因为男人总是假装“前戏”。
  问:新婚丈夫和新养的狗,有何差别?
  答:一年之后狗看到你,还是一样地兴奋。
  问:是什么让男人去追求自己并不想娶回家的女人?
  答:是什么让狗去追自己不想开的汽车,同样的道理。
  问:无神论者的最大问题是什么?
  答:性高潮时,无人可呼喊。
  问:为何新娘穿白色的婚纱?
  答:容易和洗碗机炉子和冰箱的颜色相称。
  问:女人和电池有何不同?
  答:电池一定有正面(正电)的一边。
  问:男人为何喜欢冲澡,胜过泡澡?
  答:因为泡澡时尿尿太恶心。
  问:恐怖分子和女人有何不同?
  答:恐怖分子可以谈条件,女人不行。
  节目似乎到这里,就结束了第一个部分,接着是第二部分“哲理人生”。大意说的是在一个庙子里,有一次,有个主持问一位新来的和尚说:“你曾经到过这里吗?”
  和尚答:“来过。”
  于是主持说:“好,喝茶。”
  然后,主持又问那个来访的和尚相同的问题,该和尚想了想后,却答道:“没来过。”
  主持笑了笑说:“很好,请喝茶。”
  当时就有个人,迷惑不解地问住持道:“大师,怎么不管他回答什么,你都叫他喝茶?究竟为什么他要喝茶?”
  这位主持微笑着,没有回答,只是叫了那个来访的和尚一声。
  那个和尚猛地眼睛一亮,神色肃然地和主持对视,大喊:“喝茶去!”然后双双仙逝。
  我愣了一下,冲着又是迷惑不解的夜雨欣解释道:“这个故事说的是唐朝的积公大师和从谂禅师之间,临死前的一个故事。”想了想又道:“你知道积公大师是谁吗?”
  雨欣摇头。
  我笑着说:“他就是茶圣陆羽的师父,唐朝有名的僧人。说不定这个节目现在讲这个故事,为的就是绕一个圈,把陆羽给带出来。
  “毕竟,现在陆羽的尸体才被挖出来,报章杂志上天天都在报导他的事,电视台不在这上边做一点文章,就太对不起观众了。”
  果然,男主持人开始介绍起陆羽的生平,说的都是被书籍和报纸上讨论、刊登到烂掉的东西,看得我非常失望。
  女主持人依然做出一副白痴的样子,装出津津有味的表情,看得让人恶心。
  男主持人讲到最后,顿了顿,然后神秘地笑起来,他望了一眼身旁的女主持人,故作迟疑地词锋一转道:“很少有人知道,其实陆羽这位圣人,还有过一段惊天动地的感情。”
  我猛地抬起头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电视。陆羽曾经有过恋人?为什么所有的书上边,都没有丝毫的记载?顿时,好奇心被这个节目成功地挑了起来。
  “根据我看过的一本书记载,那是一个叫做崔淼儿的女孩子,最后她为陆羽自杀了!”
  “崔淼儿”?!这三个字,有如雷电一般地刺穿了我的身体。
  我全身猛烈地一震,然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。
  雨欣满脸惊诧地望着我,呆呆地问:“小夜哥哥,你怎么了?”
  “崔淼儿,这个名字好熟悉,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。”我捂住脑子拼命地回想着,对了,在那里!
  我记得就在那里,我隐约瞥到过这三个字,只是当时没太注意。
  我猛地拉过雨欣的手,飞快地向外跑。
  “我们去哪?”雨欣边跟我跑边问。我头也不回地匆忙答道:“去地下室!我记得那口棺材上刻着‘崔淼儿’这三个字。该死!”
  不知为何,心底总有一丝隐隐的不安感觉。
  崔淼儿,这个女人到底和陆羽有什么关系?难道,真的是他的情人吗?
  为什么我看遍了所有关于陆羽的记载,都没有任何的只字片语,描述过她的存在?
  还有,心好烦闷,总感觉似乎有什么,在慢慢地改变了……
  好不容易地,才跑到地下室盛放棺材的那个研究室。
  棺材依然静静地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,四周的玻璃碎片也没人打扫过,呈现出一个礼拜前陆羽的尸体消失后的原样。
  枯黄的叶子,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萧条落寞感觉,铺在棺材的底层,黑褐色的石棺,在橘红色的灯光照耀下,还是要死不活地反射着冷光。
  这种不属于活人的生活用具,不管曾经盛放的是谁,都会带给人一种寒意,那种寒意直接深入到心脏深处,即使是骨髓都能冻结的样子。
  这个房间,怎么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了?我深吸一口气,走到了棺材旁。
  雨欣用手死命地挽住我,就像一放开,她就会没命了似的。
  我拨开那层不知名的茶叶,让隐约刻在棺材右侧的字露了出来,仔细地一看,字一共有六行,用的是篆体,字体清秀,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。
  虽然经过数千年的岁月摧残,有点脱色,不过还是能看得很清晰,只是不知道,是不是茶圣陆羽亲手写的。
  字拼凑起来,是诗一首,标题是:《送崔淼儿哀归湖州》,再下边是诗的主体:
  “竟陵西塔寺,踪迹尚空虚。
  动树蝉争噪,苎翁满离忧。
  喜是攀阑者,惭非负鼎贤。
  莫问凭栏意,归老共白年。”
  “唐贞元二十二年于湖州”,我轻轻地抚摸着最后几个字,思绪有些混乱。
  雨欣呆呆地望着那首诗,许久才说:“那个崔淼儿,就是刚刚那男主持提到的茶圣陆羽的爱人?这首诗好有意境!”
  我摇头:“陆羽一辈子都没有婚娶,这个崔淼儿,恐怕是爱他而且他也爱的女人吧。”毕竟,陆羽在要进棺材的时候,还记得她。唐贞元二十二年?也就是公元八0四年的样子,陆羽就是在那一年老死的。不过,真的很奇怪!“皱了皱眉头,我喃喃道:”既然陆羽爱她爱得那么深,为什么不娶她?而且关于他的著作里,也丝毫没有任何有关崔淼儿这个人物的记载。
  “我刚刚才看过陆羽在世时写过的所有诗词集汇,也没有这首词的印象。也就是说,这首词是崔淼儿这个人物,曾经存在过的唯一证据?”
  “小夜哥哥,你在自言自语什么?”雨欣用力地拉了拉我的衣角。
  我顿时回过神来,解释道:“我总感觉这首诗里边,隐隐约约想要透露出什么东西,不过,我文言文的基础太差了,实在是搞不懂。”
  雨欣立刻高兴起来,声音高频率地嚷道:“我告诉你大概的意思好了。嘻嘻,太好了,人家总算找到小夜哥哥你不懂的东西了。”
  郁闷,值得这么兴奋吗?看来,这个小妮子果然是想见我出糗。
  她咳嗽了几声,又细细地将诗看了一遍,像是在吊我胃口,见我许久都没有反应,这才失望地说道:“这首诗的意思是,回到竟陵的西塔寺,才发现和尚都走光了,偌大的寺庙显得空空的。室外树被风吹动,引得蝉响成一片。
  “苎翁,也就是陆羽自己,因为某个人的离开而充满忧愁。他用手扶住栏杆想笑,却感觉悲伤的情绪,随着岁月的堆积而越来越浓重。不要问我是不是爱你,等我死去以后,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。
  “完毕。真的好感人啊,没想到,陆羽还是个这么痴情的人!比某人好太多了。”
  说完后,她小心地瞥了我一眼。我没理会她,大脑一个劲儿地飞速运转起来。
  看来,这个崔淼儿和陆羽的关系,确实不简单。
  这位茶圣,甚至想把她带进棺材里,但问题是,既然说他俩要永远在一起,可为什么出土后的棺材里,只有陆羽一个人的尸体?看来,他们并没有合葬。
  突然想起了“午夜哲理”那位男主持的话,他曾说过,崔淼儿最后为陆羽殉情自杀了。
  那么,究竟又是谁先死呢?是崔淼儿死后,陆羽带着悲哀的心绪衰老而死?还是陆羽死后,崔淼儿生无可恋,结束了生命?
  唉,这位茶圣的生平,倒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清楚了。我头大得苦笑了起来,笑容里充满了无奈。
  雨欣学着我皱眉头,道:“你又怎么了?小夜哥哥,怎么每次一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,你就变得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,还命都不要地调查。
  “就好像全世界,就只有你一个人能解开一样,真是受不了!”
  我瞪了她一眼,道:“你这小妮子也是不遑多让。不知道是谁,一听到自己的老爸和互相仇视了几十年的某人,因为一口棺材而冰释前嫌,就像苍蝇闻到了大便一般,屁颠颠地瞒着自己的老妈,乘着飞机跑过来了。”
  “小夜哥哥,你说的话太难听了!”雨欣气得在我胳膊上狠狠地揪了一把,痛得我眼泪都差点飙了出来。
  女人啊,不管性格看起来有多温柔,只要稍微得罪了她们,就会立刻变成母老虎。
  特别是姓“夜”的女性,没有一个毛病不是怪怪的。这小妮子,我惹不起又躲不掉,还是少招惹她为妙,不然某天我的手臂,真的会被她给废掉。
  说起来,我们到了湖州一个礼拜了,都一直没有见到雨欣的老爸。
  二伯父说他出去买东西了,究竟是去买什么?居然花了七天多,都还没有回来!
 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,兜里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,是张克的女友赵倩儿。
  看了看时间,凌晨二点多了,我和她也不过才在医院见过一次而已,这么晚了,她找我干嘛?
  带着疑惑接通了电话,扬声器里顿时传来一阵紧张的女高音,没想到,那么文静的一个女人,也会发出这种高频率的声音。
  “夜不语,我刚刚在打扫阿克的房间时,发现了一个笔记本。”她带着哭声神经质地大声嚷道:“那个本子上,满满地写了一个女人的名字!
  “张克那混蛋,他!他一定是有别的女人了!呜,我没什么朋友,真的不知道该向谁说才好。”
  “你冷静!冷静一点。”我的声音也高了起来,“你说张克那家伙会外遇,怎么可能?
  “虽然我和他接触不多,但是就凭他的长相和粗神经的性格,你没有甩掉他,已经是他祖上积了八辈子的福气了。我可不信除了你会喜欢那傻瓜外,还有谁会欣赏他!”
  电话那边的声音,慢慢地平静下了来,赵倩儿迟疑地说道:“可是,我以前也在他睡觉的时候,听到他叫过这个女人的名字。”
  “你会不会是听错了?”
  “绝对不会,‘崔淼儿’这三个字,绝对是个女人的名字,张克那王八蛋,居然还把她的名字写了满满的一本。等他醒过来,我,我……”
  电话的这一边,我完全惊呆了。
  “崔淼儿”,又是这三个字。今天究竟是怎么了,为什么这个十分冷僻的名字,在三个小时内,在我的生命中重复了几十次?
  “你说她叫崔淼儿?是不是三个水的那个淼?”我尽量让声音显得十分镇定,不动声色地问。
  “对,你怎么知道?”赵倩儿明显地有些惊讶。
  我的心脏狂跳,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一条十分大的线索,顿了顿才问道:“你在什么地方?我和雨欣马上过来!”
  陆羽,崔淼儿,再加上张克,他们之间,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?
  我确实不信张克会外遇,但是,他写了满满一本子崔淼儿的名字,是巧合?还是里边有什么未知的原因?好奇心像是毒瘾发作了一般,炽热得仿佛我的全身都燃烧了起来。
  心脏痒痒地,看来,事情是越变越复杂了。

第三章 羁绊(上)
  倩儿:
  亲爱的。不知为什么,今天老是睡不着,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似乎放不下一样,老是堵在心口的位置。
  我闷闷的,喉咙发哑,但是却抓不住它。唉,看来我是失眠了。
  其实睡着了,也是作些莫名其妙的梦,睡不着也好吧。
  现在是二00五年四月六日,凌晨四点四十五分。
  我记得很清楚,就是在五天前,夜教授挖出了陆羽的木乃伊。两天前,我被老板皇甫三星调到了他的研究所,做所谓的协助工作。
  已经八个小时了,我不想看下载的电影,也不想看漫画、小说,什么都不想做。只是一个劲儿地躺在电脑前发闲。
  仔细地想想,闲着也是闲着,干脆给你写一封信。希望写完后,可以得到数一千只羊的同等效果。
  但是,该写些什么呢?手放在键盘上,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。
  脑袋里像是流动着一团一团的浆糊,实在无法言明。不知道你是不是感觉到,又或者你感觉到了,但是却不在乎。我们之间,似乎越来越僵硬了。
  可能这仅仅是我的感觉吧。虽然我一直都把这一切,归纳为你因为工作的事情,而产生的焦躁以及情绪的不稳定。
  人在走下坡的时候,常常都会有这些负面的情绪。不管是作为你的男友,还是一个半吊子的心理学爱好者,我都要提醒你,有这些负面情绪,会让你更加地烦躁不安。
  如果你实在感觉心烦意乱的话,打电话给我,或者站到窗台边,打开窗户,深呼吸三次。那样应该会好一点。毕竟听你发牢骚,也是我的一种义务。
  肚子好饿,刚刚找遍了这个家,都没有找出一丝半点可以立刻吃的东西,很郁闷。
  算了,饿就饿吧,最好饿得晕过去,不然再失眠的话,我就真的考虑拿根棍子,把自个儿敲昏了。
  最近我都在想,我在努力地想,我在拚命地想,我们之间现在的状态,算是稳定期,还是危险期?
  最后,也放弃了再想下去,我怕答案。
  有时候,觉得自己很搞笑,因为不管对谁,我都能很平静自若地对待,但是所有事情,如果发生在了你身上,就怎么都无法保持心如止水了……不但容易生气,还变得很幼稚。
  正如你所知道的,我真的很爱你,但不论怎么向你求婚,你总是不答应。
  而我又能做到什么呢?或许,什么都做不到。
  毕竟,我承认,一直以来我都很孩子气,也有些粗神经。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。虽然我在努力,但似乎仍然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,突然感觉,有点累了。
  趁着肚子饿,头脑不清醒的时候,顺便把交往几年来的事情,统统回忆了一次。我有些迷惑,或者说,猜不透。眼前全都是层层浓厚的雾气,我看不到未来。
  我们以后,仍然会像现在这么相爱吗?对于几乎没什么优点的我,你会继续爱我吗?我们之间,真的永远都能稳定吗?
  其实,我是个十分容易满足的人。很难生气,而往往生气,开始好像很厉害,但是在构成台风之前,常常都是吹到海上去了,构不成威胁。其实,让我开心也很简单,只要看到你笑就好了。再不然,突然对我说一声爱我,我什么气都会烟消云散。
  嗯——有点扯远了。
  算了,不写了,真的快要饿死了,以上就当我是饿昏头时候的胡言乱语吧。
  (Ps:关于你的工作,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,但我相信,我们一起努力,总会好起来的。或许我真的帮不了忙,但至少也不会扯后腿。)
  Your:胡言乱语的张克赵倩儿坐在房间的沙发上,慢慢地翻看着张克这么多年来写给自己的信,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。
  信里有她和自己最爱的人的点点滴滴,这每天的一点一滴,才堆积成了现在的他俩。
  现在,她已经是张克的妻子了。虽然婚礼还没有举行,不过她可以等,等他醒过来,她有的是耐心。
  可是那个混蛋,他是不是真的对不起自己了?居然满满地写了一本子某个女人的名字。
  一想到这里,她就想砸东西。视线在自己老公的小公寓里,缓缓地扫视了一遍,最后却叹了口气。
  这里边的每一件东西,都储存着两人的回忆,她舍不得摔坏任何一件小物品。
  女人,尤其是像自己这样的女人,真的是太过于感性了!
  赵倩儿忍住哭,努力地在脸上形成一圈类似于笑容的表情,继续翻看手里的信件。
  下边有一封是去年的,一年而已,怎么感觉似乎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?
  倩儿:
  亲爱的,当这封信寄到你的手里时,你的生日应该已经过了好几天了。
  我就不再祝你生日快乐了,我相信,在你的生日的前一天,已经看到了我送你的那份突击性的神秘礼物,如果你没有放我鸽子的话。(笑)
  嘿,正经不起来,还是闲聊好了。说起来,我被副总监那个混帐王八蛋老处女,派到荷兰最西边这个叫米德布克的小城市,已经好几个礼拜了。
  真的很想你。
  米德布克三面临海,满街的建筑都很有法国情调。在这儿居住,其实都挺方便的。附带的,也有许多女孩口中常咬着不放的所谓的浪漫,这的确是个美丽的小镇。
  只是天气总是变幻无常,就像穿着裙子,戴着耳环的男人们的口音一样,你别指望会从他们的嘴里,吐出些许像样的词儿来。
  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多久,所以我租了一间房子。我的房东是个很有趣的小老头。他是个典型的瘦男人,哈,这种人在荷兰,少得就像他的头发一样。
  “米德布克是个恬静的地方,我喜欢这里。”房东第一次来时,我这么对他说着。他幸福地点点头,比划着用烂得一塌糊涂的英语说:“Ya,Here is so Good,I never want had any problem in here!”(对!这里很好,我永远也不希望有任何事打破它的宁静。)
  对,我也不希望在这儿发生任何不好的事,毕竟如此恬静的地方,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了。你呢?现在过得是否还好?
  每天傍晚工作完毕,忙中偷闲的我,都会到海边去看夕阳。我总爱坐在海滩上,望着落日的海平线不断地升起来。那时我便吹响笛子,自我陶醉在潮汐中。
  笛声,浪潮与黯淡的夕阳……
  我的耳畔仿佛会听到那首词:“把酒祝东风,且共从容。垂杨紫陌洛阳城,总是当时携手处,游遍芳丛。聚散若匆匆,此恨无穷。今年花胜去年红,可惜明年花更好,知与谁同?”
  不知为何,这首欧阳修的“浪淘沙”都会伴随着你一起,常常在我的梦里出现。
  每当念罢这首词,你总是会冲着我轻轻地一笑,加上句:“今年花胜去年红,别过今年,君与谁同?
  没有你的时间,真的很难熬过去,一天又一天,我就这么艰难地继续活下去,像是行尸走肉一般。
  海滩上散步的路人,悠闲地不断在我身前走过。他们向我微笑,也有的为我凄寂的笛声而鼓掌。
  我就这么过着。生活,学习,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完美,但心里却总是少了些什么……
  直到那一天,我才明白自己少了什么……
  那天,也是傍晚,依然在海边。我吹着笛子,几曲毕后,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。那是个近三十岁的女性,挺漂亮的,只是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了。
  “很动听的曲子!”她对我说:“你是中国人吗?”
  我点点头。
  “我是美国人。”她顿了顿,又道:“到这儿多久了?”
  “快一个月了。你呢?”
  “四年多了。唉,你在这儿工作吗?”
  “对。”
  “什么工作?”
  “茶生意。”
  她笑了笑道:“欧洲的茶生意不好做。”
  “对。”我擦了擦笛子问:“你呢,为什么来荷兰?”
  “我有两个孩子。”她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看,并指着上边一个大约十二、三岁的男孩道:“你看,很像你吧!”
  “比我可爱!他们在哪儿?荷兰?”有没搞错,我都二十好几了,怎么可能像我!
  她突然又哭了起来,神经质地抽泣着说:“他们都待在美国。我离婚了,法院把他们都判给了他们的父亲。***!那些家伙,竟然说我没有抚养他们的能力。
  “去他妈的,一气之下,我便跑到欧洲来旅行,最后留在了这儿。没想到一住就是四年。我想他们,真的,我想他们!”
  “对不起……”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才好。
  “我没关系!哭一下就好了。”她摇摇头,小心地将照片放回钱包。然后掏出本很旧的美国护照,用力地甩出去,大叫道:“去他妈的!”
  海风大起来了,每晚必下的滂沱大雨又要来临。
  她突然伸出手,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掌说:“你要相信自己。你是最好的!你将会让世界感到你的存在!”
  “谢谢。”我站起身微笑道:“我要走了,再见。”
  “不!请不要和我说再见!”她神经质地紧张起来,续而又哀求道:“请不要说再见。如果一定要说,就说回头见好吗?!”
  “好吧,那,回头见。”我搞不清楚状况地依然微笑着,心里却像是翻江倒海般地掀起了层层巨浪。
  我不知道这个美国女人有没有说谎,但真假与否,对我又有什么关系呢?只是我一直都不明白,她为什么会对我说那么多,是因为身在异国的寂寞吗?
  从那天起我知道了,自己为什么会有若有所失的感觉。或许,那就是因为远离了故乡而寂寞,没有了你的寂寞。哈,没有了我,不知道你是否也会寂寞?
  米德布克的天空很蓝,夜里的星星,在没经污染的天幕中闪闪烁烁。孤独之心——北落师门总是发亮在遥远的北方。倩儿,它美得就像美人眸子中的瞳芒。
  还记得吧,我曾经给你发过这样的资讯:
  曾经有人说过:
  鱼没有眼泪吗?
  不,它有。
  那我为什么从来没有看见它哭呢?
  因为它一直待在水中。
  其实,真的不要因为无意的隐藏,而忽略了它的存在,伤心的人到处都有,难道悲哀一定要让你看见,才叫悲哀?而伤痛一定要被验明,才可以开始伤痛吗?
  哈哈,其实我的意思是说,如果有时间去让人看见伤痛,那迷惑的人,也有足够的时间清醒了。
  世上有一些东西,是可以遮住双眼的,让人们没有办法思考,只有盲目地遵从。
  这时可贵的思念,便开始蒸发在空气中,有人能看见它消失时的无奈和留恋,有人却不知深浅地拼命想挽救,煎熬到连心都疲倦了。
  很多的人都说过,得到了就珍惜,不要苛求太多,因为人们之间的感情方式,有自愿给予的,也有相互索取的。
  很久了是不是?我们相爱已经很久了。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,时间似乎也慢慢地沉淀出了回忆,而那边的你,却总是浅尝即止,怕习惯了这样的日子。
  或者,爱情真的是可以让人迷恋于其中的吧。
  因为有距离,所以我们可以爱对方,可以很爱对方。
  但我也知道,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公平的,给你一些就要收回一些。于是我常常对自己说,失去什么都无所谓,我只要你就好了。哈哈,我或许还是有一点贪心吧。
 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,也没有什么中心思想,只是随意地在键盘上乱打,想到哪,写到哪。如果你看得一头雾水的话,可要多多包涵了,我是无辜的!
  还有,亲爱的,我真的,好爱你!
  Your:张克眼泪又忍不住了,不经大脑的允许,私自流了出来。赵倩儿轻轻地抚摸着脸颊上的泪痕,有一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。
  自己的老公虽然很没神经,而且做事大大咧咧地,不过对于自己,却常常显得很细心。去年他因为被调派到荷兰工作,没有办法参加自己的生日而苦恼了很久。
  然后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,神神秘秘地在她的生日前夕打电话给自己,要她第二天晚上八点半,去两人常去的那家西餐厅。
  她很迷惑,但还是去了。
  一进门,就发现整个餐厅空空荡荡的,只有一个服务生。那个服务生把她领到正中央一处摆满了玫瑰的位置坐下,然后默不作声地,端来了她平时最喜欢吃的黑胡椒牛排。
  悦耳的小提琴声,在身旁响了起来,那个拉小提琴的老男人望着自己,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。
  当时的她有些气闷,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,正准备打电话臭骂那个家伙一顿的时候,扬声器里,突然传出了张克有些沙哑的声音。
  “生日快乐!倩儿,我们交往有多久了?很久了,对吧?其实,我一直想告诉你,从交往开始,我就很喜欢你。渐渐地,这种喜欢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情绪,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。没有心跳,很平淡,却令我十分向往,或许,那就是爱吧。
  “然后,你突然离开了我,然后,我们又再次地相遇。其实,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,我爱你,我很爱你,我非常非常爱你,比爱我自己,更加地爱你。等待了两年,现在,你可以告诉我了吧!你,爱我吗?算了,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回答我。
  “我很傻吧,明知道你是那种绝对不会坦白的人,你太过于保护自己了,你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密封在自己的躯壳里,我闯不进去,只能在外边不断地敲门,希望总有一天,你能够听到。
  “两年了,这两年来,我俩都并不算好受,所以,我想结束这种生活。我想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地对你说,我爱你,我愿意爱你、守护你、保护你、照顾你、一生一世,倩儿,你愿意嫁给我吗?”
  就在那一刻,赵倩儿有生以来第一次哭了。她一直都是个很坚强的女人,美丽、聪明、自信,即使和张克在一起后,身边也不乏追求者。
  说实话,那时候自己对他的感情,实在不算深。但就是因为这件事,才将自己牢牢地拴在了这个很多时候都是懒洋洋笨笨的,没有丝毫上进心的男人身边,照顾他,爱他。
  还记得,那是他第一次向她求婚。虽然自己没有答应,不过从此以后,张克那个家伙就死皮赖脸地,每个月都想尽花招向自己求婚,有时候那些方法,真的弄得自己哭笑不得……
  想到这里,赵倩儿突然傻傻地笑了起来,脸上的泪珠也被她笑得滑了下来。
  看来,自己真的很爱很爱那个男人。
  唉,真正傻的,应该是自己才对,为了一个男人变成这样,实在是太像个傻瓜了。
  赵倩儿吃力地将凌乱的信件整理好,突然用力地抱住,大声哭起来,越哭越伤心。
  背后就是窗户,一个黑影从浓浓的夜色里挣脱出来,出现在十八楼的窗外。
  那黑影似乎只有一个人的形体,朦朦胧胧的,即使屋内泄漏出的灯光,也丝毫刺不穿那层模糊,犹如仅仅只是一团烟雾。
  黑影伸出两团浓如墨色的手,用力地按在玻璃上,似乎想进入屋里。
  这时,门铃响了起来,黑影一颤,迟疑了稍许,最后才不甘心地再次隐入了无边的黑暗中。
  丝毫也没有察觉异状的赵倩儿,连忙抹掉脸上残余的泪痕,向门走去。

第四章 羁绊(下)
  缘是什么东西?
  杨俊飞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,因为他根本就不信。只因为他作了一个古怪的梦,才突然记起了这个字。
  阳光很柔和,带给他一丝温意,恰好与清晨冷冷的空气成为对比。
  对了,现在是清晨,刚满十六岁的自己,来到美国,已经一个多礼拜了。杨俊飞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向床边望,不知何时,Jan站在了自己面前。
  Jan是房东的大儿子,十七岁。
  杨俊飞用牛奶冲了麦片吃起来。房东Bancy也起得很早,为他准备午餐带到学校去。
  在校门口,他遇到了自己的老朋友钟剑,他老远就冲着杨俊飞叫道:“我那一家子真是那个,连吃饭也要自己出钱!”
  杨俊飞只是“嗯”了几声,像没见到他似的。“喂,怎么了?!”他又再次地大叫。
  “呀,是你!什么时候……”杨俊飞被吓了一大跳。
  “怎么了,一脸凄苦的样子。失恋了吗?”钟剑打着哈哈,边走边“关心备注”地问。
  “去你的,我只是在想一些人生哲理而已。”
  “哼哼,人生哲理?怎么会想得连身上的自信都掉了!”
  今天是校外课,老师有两个,一男一女。他俩站在一起,简明地表达出了“鲜明对比”这个艰深成语的意义。
  男老师肥胖得几乎呈现臃肿的形态,身体几乎是女老师的两倍。
  相对而言,他对女老师较有好感,总觉得男老师太傲了。
  女老师叫Linda,她常常自称,自己的名字在世界最常见名中,排行第一位。而男老师的名字,杨俊飞到现在也没弄清楚,不过不得不承认,那肥男的课,讲得的确不错,甚至还能不时地引用老子的“无为论”。
  平淡无奇的时间是最漫长的,记得上星期二到波特兰的Nick城时,心不在焉,害得他把背包都弄丢了,也害得一车人陪他到处找,最后倒也让他找了回来。
  钟剑对他的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,很是无可奈何。
  今天的校外活动,是组织到一所高中参观。休息时,杨俊飞无聊地走到远离人群的草地上,顺手折了一段草杆含在嘴里,躺在地上。
  缘分就这样没有预兆地来了,就是那几十分钟的遇见,让他痛苦到现在。
  “嗯,这么不卫生,小心生病!”忽然,他感到有谁坐到了自己身旁,还带来了一阵清新的风。
  这是一个他永远都忘不掉的声音,而它的主人,是个极为清秀的华裔女孩,在自己的记忆里,那个女孩一直都美得一塌糊涂。
  他向身旁望去,淡然道:“我认识你?”
  “我叫张冰影。”女孩微笑着,冲着他做了个鬼脸,“我们现在不是认识了吗?”
  杨俊飞吐出草杆,打量着她。
 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裙,双手抱膝,坐在自己身旁。
 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自己,嘴角含笑,大大方方的,丝毫没有刻意躲避自己的视线。看来,是个极有自信的女孩。
  “你都不爱和大家玩吗?”张冰影指着远处的人群问。
  他不耐烦地摇了摇头:“和他们玩?没有这必要。”
  “那我和你玩好了。”她冲着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  “没必要告诉你吧。”
  “干嘛这么酷,小气鬼。”
  杨俊飞没有再理她,只是把视线移向了学校的那群人。
  钟剑正远远地冲着他奸笑,不断地划着乱七八糟的手语。
  望向天空,依然是一如以往的碧蓝,蓝得透明。偶尔也会有小块的云飘过来,但还不等到离开自己的视线,便已散开了。
  那儿的风一定很大!他那样地断定。突然,眼前暗了下来,不,应该说是什么挡住了光线。
  杨俊飞极不情愿地将眼神移过去,他看到了几个穿着柔道服的高大男孩。
  “中国猪,听你朋友说,你的中国功夫很棒,敢跟我们比比吗?”带头的那个,用嘲笑的口气大声地问道。
  “不要理他们,我们到那边去!”张冰影急忙拉起他的手,想要离开。
  “哈,他怕了,懦夫。”那群人纷纷地讥笑起来。
  “那家伙根本就没种,还学人家泡马子。上去把他揍一顿!”
  杨俊飞不愿闹事,冷笑一声,默默地跟着女孩走了。
  但没走多远,一颗石头从身后丢过来,打在他背上,随后,有个阴恻恻的声音道:“要滚就滚远点,妈的,东亚病夫!”
  “他妈的,是谁!”他猛地转过身,视线如电般地射向说话的那人。
  那是个黄种人,似乎也是华裔,这个得意的美利坚公民,应该早已忘了自己还流着中国人的血,忘了自己也有着黄色的肤色。
  他恶狠狠地盯着自己,眼中流露出讥笑的瞳芒。
  “他叫Peter……”张冰影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。
  杨俊飞第一感觉到自己愤怒了,他大叫道:“哼,我爱打的,就是这种卖国贼!”
  “可他是柔道四段……”
  不知是什么力量,支撑他站在这个赛台上。
  周围坐了很多人,他抬头看到了张冰影担忧的目光,他微笑,让她安心,随后看向自己的对手。
  Peter很高大,肌肉也够多,不过,这只能说明他蛮力不小而已。
  虽然对外说是一场友谊赛,不过杨俊飞很清楚,那仅是名义上的,就像卖淫,也需要打着援助交际,或者是促进种族大融合的旗号。
  台子上,一定要有一个人倒下去。
  现在的Peter,活像一只受创的野兽,圆睁着血红的大眼睛,恨不得一口将自己给吞下去,称他为“它”,或许更合适一点。
  杨俊飞活动了下筋骨,暗想道:“已经几年没有真刀真枪地和别人干过架了,怎么办才好呢?用什么拳术?跆拳?空手道?还是合气道?
  “对了,还是用中国正宗的拳法,这样可以弥补身高上的差距。”
  他自小就跟着父亲学武术,父亲懂的东西很多,他学的便很杂。
  十六年了,他几乎什么拳术都会一点,虽然是贪多而有点不精,但各种拳术的基础运用上,还是不错了。
  父亲常常说,自己是天才。
  跆拳适合近身战术,适用于两个力量相等的人。空手道主要靠以巧劲克刚劲,以小劲化大劲。
  而中国的拳法却很杂,但大多的要旨,是在不让对方太过接近自己,两者间至少要保持一腿远的距离,虽然在进攻上,有可能处于被动,但至少在力量差距过大时,可求自保。
  杨俊飞的身形很灵活,基本上可以避开那些笨拙的攻击。
  也难怪,柔道也是一种近身战术,靠不近身的敌人,就算力量再大,也便毫无发挥的余地。
  已经过了十分多钟了,Peter依然难以靠近他。
  台下传来了阵阵“嘘”声,再看看张冰影,她似乎已经不太担心了,至少,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。
  杨俊飞不知为何宽了心,就在这时,他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,他轻敌地进行了第一次进攻。
  Peter闪开了,左脚顺势向下一绊,双手伸过来,右手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肩,左手把他紧紧锁住后,又用力地将他压到了地上。
  杨俊飞的心口被右手肘顶住,心想要输了,却听见Peter嘿嘿地阴笑了两声,跳开来。他迷惑地翻身站起,有些不明白那家伙为什么要放过自己。
  “酷哥,你有没有怎么样?”张冰影脸都吓白了,几乎要跑到了台上。
  杨俊飞抬起右手,示意自己没事,幸好,刚才他在一霎间侧身,让左臂受了那一击。看看对手,他正嘲弄地望着自己,脸上露出一种恶心的恶诈,似乎像在欣赏一件永远也逃不出自己手心的艺术品。
  杨俊飞顿时明白了,原来他放开自己,并不是好心,只是为了继续折磨他罢了。
  这个混蛋!虽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,Peter对自己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,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恨意,但他此时只清楚一件事,自己生气了!
  这是他有生以来,第二次感到,自己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,愤怒的情绪,在自己的身体里狂乱地躁动着。
  记得第一次把自己惹火的人,那家伙至今都还住在医院里,据说是脊椎断了,有可能会在床上躺一辈子。
 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背井离乡,来到美国的原因。
  杨俊飞怒而不乱,不断地引诱Peter打出右直拳。
  终于他上当了,杨俊飞抓住时机,右拳捏紧,身体直直地向Peter的身体冲了过去。
  “超重拳!”台下有人惊叫道。
  不错,这正是空手道中最巧、最霸道的一招,超重拳!它是利用身体的力量和冲力,给对手造成极有威力的一击。
  但美中不足的是,打出这招的机会只有一次,失误了,也就意味着有可能被打倒。
  而且,它的攻击范围太小,手只能在十厘米左右的范围内伸缩,太短或是太长,都会使威力相应地减小。
  拳正中下巴,Peter那家伙因杠杆原理,软软的倒在了地上。
  场下一阵躁动,纷纷为这个出人意料的结局目瞪口呆,只有张冰影还算清醒,她不顾一切地跑上台,一把将他抱住。
  “哎!”杨俊飞轻轻地叫唤了一声,按住了左臂。
  “怎么了,让我看看。呀!都肿了!去医疗室,我帮你包扎一下。”她关心地道。
  杨俊飞指着Peter说:“先帮他吧,那家伙比我惨得多。”
  “嗯!嗯!”台下又是一阵嘘声四起,其中钟剑冲着他嘻嘻哈哈地叫得最响,弄得自己这个总自称脸皮厚度天下第一、遇到事情处变不惊的家伙,也难堪了起来。
  杨俊飞狠狠地瞪了钟剑一眼,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,傻傻地笑。
  当时他十六岁,张冰影十五岁。
  记忆里,这就是自己和张冰影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,第一次见面的情景。最后那个女人背叛了自己,和他最好的朋友走了,结婚了。
  还记得那天下午,自己没有坐校车回去,而是去了张冰影的家里。
  “我不会让你白来,今天让你尝尝我的中国料理!”她用彩绳把自己的头发扎成马尾,走进了厨房。
  不一会儿,又传出了一句话:“冰箱里有可乐,自己拿好吗?”
  杨俊飞自嘲地笑笑,依然拘束地坐着。直到厨房里传来一股饭香,才想到要进去看看。
  “要帮忙吗?”他看到她正忙得不亦乐乎,忍不住问了一句。
  张冰影转过身笑着:“你到客厅去,乖乖地等着我把菜端上来,这就帮了我大忙了!”
  “可是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
  “可是什么?”她依然在笑。
  “你的饭都快糊了。”
  “OH,My God!”张冰影急忙关上了火。
  花了好长时间,饭终于做好了,桌上摆了三菜一汤,还有两碗可爱却带着焦味的大米饭。
  “饭前要祷告吗?”杨俊飞逗趣地问。
  “除非你是天主教徒。”
  “哈哈,我倒是属于自由教!”
  “自由教?祖国的吗?”张冰影顿时好奇地问。
  “我自创的。”
  “哈,你骗我!”她伸出手假意要打他,可是手不够长。
  直到现在,杨俊飞才从她身上,瞄到了一丝东方女孩的影子,他愣了愣,埋头吃起来。
  “好吃吗?这可是我第一次为男孩子做饭!”张冰影小心地问。
 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:“嗯,很好,只是这红烧肉里,应该少加些糖。对了,你的祖籍是在福建吗?”
  “你怎么知道?”张冰影惊讶地道。
  “不告诉你。”他高兴地哼起了歌。
  突然,有一种淡淡的悲伤感觉,从周围散发出来,那种压抑的情绪,几乎将光线都扭曲了。
  抬起头,却看到张冰影原本灿烂的笑容,被一脸的哀默取代。
  她闭上眼睛,似乎是在哭,一丝丝的泪水,顺着光滑的脸颊滑了下来。
  “怎么哭了?”杨俊飞感觉自己的心也痛了起来,他用力地帮她擦拭掉她的泪水。
  “不知道。”张冰影摇摇头道:“或许,是因为你刚刚哼的那首歌!”
  “歌?可这是一首欢快的歌呀,为什么……”女人,唉,直到现在,自己还是不懂这种生物。
  “不知道!我真的不知道!”她张开眼睛,突然又笑了,长长的眼睫上还留着残泪。许久,她才又道:“也许,这便是爸妈说的离乡游子的感觉吧……对了!这首歌叫什么名字?”
  “小草。”
  “真美。歌好听,名字也很美。”张冰影笑得非常灿烂,她望着他,耸了耸可爱的小鼻子,道:“我决定了,我要给你一份礼物!”
  “什么礼物?”杨俊飞对她这句唐突的话,感觉莫名其妙。
  “不告诉你,你先闭上眼睛!”
  “好,我闭上了。”像是预感到了什么,他听话地将眼睛合上。
  “不准偷看喔。”
  “好……”
  还没等自己说完,两片冰冷中带着柔软的嘴唇,已经吻在了自己的唇上。湿润嫩滑的感觉顿时向大脑冲去,只感觉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,甚至连骨头都酥软了。
  不知过了多久,唇瓣离开了自己的嘴,滑腻的舌头,在脸上一路留下了潮湿的痕迹,慢慢地向脖子移动。
  就在他沉醉在这份温柔的时候,突然脖子一凉。两根尖利的异物刺穿了肌肉,血液不受控制,疯了似地向外涌去。
  杨俊飞难以置信的猛地睁开眼睛,望着几乎和自己脸贴着脸的张冰影。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,眼中透露出无辜的瞳芒。
  鲜红的嘴唇,似乎吸饱了鲜红的血液,变得更加地鲜红了……
  她知足地舔了舔嘴唇,而自己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,最后,视网膜只留下她的倩影。
  笑容,她的笑容阴恻恻地,诡异地笑得更加开心了。
  杨俊飞惊惶失措地大叫着,从床上坐了起来。是梦!原来是梦!他用力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,大脑一片混乱。
  已经很久没有作过噩梦了,不,自己在执行任务的时候,一直都会适当地调节注意力,让大脑可以最快速地恢复疲劳,这是他在长久的武术以及气功锻炼中,摸索出来的方法。
  在这种方法下,自己能很快地进入深睡眠状态,不要说噩梦,就算是一般状态下的梦,也不会出现。
  可是最近,自从在那个棺材旁边,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晕后,一个礼拜了,噩梦总是没有预兆地,一次又一次地侵袭自己的大脑。
  他的内心深处,总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。像是,像是有什么恐怖的事情会发生似的。
  他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,因为这种说不清、道不明的能力,让他逃过了许多危险。只是这次,那种不安感特别地强烈,在这个城市,究竟会发生什么事?
  杨俊飞习惯性地摸了摸左手的无名指,原本戴在手上那个熟悉的金属触感,却没有碰到。
  顿时他的脸色变得煞白,整个人都呆住了。
  没有了!那个几乎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戒指,居然没有了!什么时候弄丢的?他疯了似地跳下床到处找,将整个房间都搜了一遍,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。
  戒指,一点踪影都没有。该死!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自己弄丢的?冷静,一定要冷静!
 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从桌子上拿起一根烟,点燃,思索起来。
  这一个礼拜来,他被噩梦折磨得精神恍惚,一直都没有出过房间门,就算是一日三餐,也要服务生送进来。也就是说,戒指是在一个礼拜前弄丢的。
  突然灵光一闪,一个男孩的样貌浮现在脑中。
  对了,就是那小子,他是叫夜不语吧。
  自己前天才调查过他,他是目标的主人夜轩教授的侄子,据说IQ极高,好奇心很强,孤傲,独行独断,而且行事专断,很少考虑别人的意见和死活。
  总之,他找人调查出来的结果,也就那么多,看来这家伙的性格,实在令人不敢恭维,也不怎么讨人喜欢,只是能力强,报复心又重,没人敢惹他罢了。
  杨俊飞苦笑了一下,这小家伙一看,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,和自己有得一拼。估计自己的戒指,是落到了他手里。
  不知为什么,一想起那家伙的微笑,就有点不爽。
  难怪,那天自己逃掉的时候,他根本就没有想要追上来的意思,只是冲着自己古怪地笑,颇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样子。
  杨俊飞顿时气不打一处来,将手里的烟猛地扔到地上,用力踩灭。
  臭小子,你想玩,我就陪你玩个够!

第五章 发现
  “谁?是小夜吗?”赵倩儿的声音,从房间里传来。
  “嗯,是我们。”我喘着气,脸色发绿,一副心惊肉跳的样子。
  实在是没办法,晚上那个偏远的地方,叫不到计程车,只好让雨欣这个小妮子当司机。
  这妮子一听到可以正大光明地无照驾驶,高兴得用力亲了我一下,然后一路狂飙,早就忘了上车前,我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事情。
  那个惨字啊,实在是什么都不想再提。
  总之,吓得我脸色一路攀绿,几乎和绿化带上的草地同一个颜色了,下车后都觉得头晕目眩,脚也在发软。
  这个狂放女飙车族,下辈子,我也不敢再坐她的车。我暗自咒骂着,和自己身旁咒骂的对象,一起走进了张克的房间。
  “你怎么了?”赵倩儿看到我的脸色不好,有些担心地问。
  雨欣干笑了两声,急忙掩饰道:“小夜哥哥晚上吃坏了肚子,现在肠胃有点不舒服。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。”说完,又狠狠地拧了我一把。
  我用愤恨的眼神瞪着她,如果眼神真能杀死人的话,这小妮子估计已经死掉无数次了。她又是一阵干笑,热情地挽住我的胳膊,手在我背后一阵乱掐,痛得我立刻丢盔弃甲。妈呀,还让不让人活了,真想看看这小妮子未来的老公长什么样子,居然有那么大的勇气为民除害,娶了这么个女暴龙!
  为了少受皮肉之苦,我识趣地转移开话题,“那几本本子呢?”
  赵倩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,她不再说话,只是将桌上的一本速写本递过来。
  我翻开看了一眼,顿时愣住了。
  这个速写本很平常,不厚,只有一百二十页的样子,A4大小。不过这个本子,现在已经写满了字,每排三十个,写得密密麻麻地,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,“崔淼儿”!
  写字的人开始写第一个“崔淼儿”的时候,似乎非常迷惑,而且不确定,字迹有大量的犹豫痕迹。
  可是后边越写越顺,似乎想要证明某些东西。
  究竟要有多大的羁绊,才会让一个人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,满满地写完一本本子?
  如果非要猜测的话,也只能牵强而且虚涩无力地形容,那个人对拥有这个名字的人,不管爱恨,都已经到了极致的程度。
  我摇了摇头。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崔淼儿,至少也是一千两百多年以前的人物,她绝对不可能和生存在现代的张克,有任何程度的交集。
  那么,难道这真的只是个巧合?张克真的有了新欢,准备移情别恋了?不过看那个家伙,实在搞不懂,他到底有什么理由或者条件,能甩掉赵倩儿那么优秀的女友!
  我继续往下翻看,刚翻了几页,我浑身一颤,什么也不顾地快速翻下去。脸色也变得惊疑不定,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。
  雨欣见我神色怪异,立刻紧张地走过来,挽住我的胳膊小心地问:“你发现了什么?”
  我强压下内心的震惊,看了雨欣一眼,又望向赵倩儿,沉声道:“我不知道你家的张克是不是出轨了,不过这本子,绝对不是他出轨的证据。”
  赵倩儿有些意外,“这番话是什么意思?”
  “你仔细地看。”我指着速写本第一页第一个名字,问:“这个是张克的字吗?”
  “绝对是,虽然笔迹有点奇怪。不过他那种弯曲得像蚯蚓爬的字迹很特别,而且实在很丑,很容易分辨。”赵倩儿轻皱起眉头,似乎很不愿意看见这个名字。
  我点点头,整理了一下思路,才说道:“张克在写第一个‘崔淼儿’的时候,笔迹上有许多明显的犹豫征兆,像是不确定自己的脑海中,是不是有过这个人的名字。”
  “小夜哥哥,什么是犹豫征兆?”夜雨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,兴致高昂地问。
  我瞪了她一眼,还是解释了:“这是笔迹心理学的观点,每个人写出的字,都是独一无二的,就像指纹一样。而通过分析写字人的笔迹,能够看出这个人写这些字时的人际关系、心理状态、以及性格特征等。
  “特别是笔压,也就是所谓的用笔力度方面,往往最能反映出书写者当时的状态。”
  我笑了笑:“如果写字人笔压重,表述心理能量高,从书写者身上体现出来,便是思维敏捷,自信和果断。但是如果特别用力,也就是说心理能量很高,却缺乏畅通的疏通渠道,心理能量得不到正常的宣泄,则会形成负面的特征,如攻击性,脾气暴躁。
  “你们只需要知道,如果人的内心能量,能得到正常的宣泄,那么表现出来的,多是正面的特征,如果得不到正常的宣泄,负面特征的表达,多半有笔迹线条中的颤抖。”
  我指了指张克写的第一个“崔淼儿”,说道:“你们看看,张克这家伙写得十分没力气、线条有多处颤抖,而且拖拖拉拉的,证明他在写的时候,很犹豫不决、畏缩、害怕,似乎觉得,不能确定自己大脑中的某些东西。”
  赵倩儿浑身一颤,疑惑地问:“你是说,阿克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叫崔淼儿的女人?
  “不可能!不认识的人,怎么可能发神经写满一个本子,就算他再白痴,也不会干这种白痴过头的事。而且前段时间,我明明有听到他醒过来后,大声地叫那个女人的名字!”
  “究竟是为什么,我也感到很迷惑。不过,后边还有更惊人的东西。”望着手中这个速写本,我苦涩地笑了起来:“先不要去管张克那家伙写字时,是什么心态,最重要的是,他写的字在以后变了很多。”
  我轻轻地将速写本向后翻去,没过多久,只听雨欣惊讶得叫出了声音。
  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,满脸惊骇,眼神不自然地向我望过来。赵倩儿似乎也发现了问题所在,吃惊地退了一步,跌坐到沙发上。
  只见速写本上的“崔淼儿”三个字,被张克越写越草,从简体慢慢地演变,最后变成了繁体篆体,难看得就像蚯蚓爬过的字,也渐渐变得清秀,带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。
  赵倩儿死死地盯着速写本最后一页,过了许久,才浑身颤抖地问:“这绝对不是阿克的笔迹,究竟是谁的!”
  雨欣一直用一种不确定的眼神看着我,全身都在打颤,似乎十分惶恐。我用力地搂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,冲着她点点头。她顿时像是触电了一般,怕得将头也埋进了我怀里。
  我脸上苦涩的表情更浓重了:“张克最后的笔迹,和一个人的非常相似,我和雨欣不久前才见过。”说完,掏出了一张纸递给她。
  赵倩儿只感觉,自己的手在莫名其妙地发抖,她看了一眼纸上的字,似乎是在什么画上临摹下来的,是一首诗。
  标题“崔淼儿”那三个字,和张克写的最后一个“崔淼儿”,一模一样。
  “这应该是出自一个人的手才对。”赵倩儿抬头一眨不眨地望着我:“虽然我不懂什么笔迹学,不过还是能分辨得出来。写这首诗的人,现在在哪?他和阿克有什么关系?”
  我挠了挠鼻子,强自镇定地说出了一个令人十分震惊的答案:“他和张克有什么关系,我实在也很想知道,写这手字的人,已经死了一千两百多年了!”
  “你说什么!”赵倩儿完全没有了一丝淑女形象,她猛地站起来,一个劲儿地摇头,“不可能!怎么可能!我不信!”
  夜雨欣将头从我的怀里探了出来,脸上的笑容比黄连还苦:“倩儿姐姐,其实这个事实,就连我也不敢相信,但是我又不得不信。你刚刚看过的那张纸上的字,全是我从茶圣陆羽的棺材里临摹下来的,那些字,恐怕就是死了一千多年的陆羽写的。”
  赵倩儿浑身又是一颤,依然满脸的难以置信,喃喃道:“我的阿克,他和那个陆羽,那个死了几千年的僵尸,有什么关系?”
  “我也很想知道。”我见她精神恍惚,不忍心再刺激她。只是给雨欣打了个眼色,示意她在房间里到处找找,看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。
  根据现在掌握的线索初步估计,张克口中以及手上写的那个“崔淼儿”,和陆羽那个临死都念念不忘的“崔淼儿”,恐怕是同一个人。
  只是,两个相隔了一千两百多年时间的人,究竟有什么可能联系到一起呢?
  他们俩,除了都提到了“崔淼儿”这个人物外,到底还有什么相同的地方?
  我在房间里到处溜达,视线不断扫向任何有可能是疑点的地方,不过许久都没有收获。
  突然视线飘移过对面的窗户时,一股莫名其妙的恶寒,从心底爬了上来。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,视线牢牢地凝固在了窗户上。
  只见窗玻璃的下方,有两块黑色的斑痕,像是手掌。在黑夜里,它似乎在融化,像是凝固的冰块遇到很强的热度,分解出一滴又一滴的水,向下流去。
  将头凑近窗户,即使在屋内,似乎也能闻到一股恶臭,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。
  我皱着眉头,正准备把窗户打开仔细地看一下,就听见雨欣在背后紧张地叫我的名字。
  “发现什么了?”我急忙走过去,却看到她指着桌子上的一个杯子,浑身颤抖,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东西。
 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,只见那只是个非常普通的陶瓷茶杯,里边似乎还是一杯新茶。
  茶水呈现翠绿色,被人喝过几口。水质很清朗,似乎才泡好的样子。
  我看不出有什么值得雨欣大惊小怪的地方,便转头问赵倩儿:“你刚刚喝过茶吗?”
  “什么茶?”赵倩儿还在发愣,她疑惑地抬头看我,道:“自从阿克变成那样后,我还是第一次来他房间,水都没有喝过一口。”
  我这才感觉有点奇怪,“怪了,怎么这茶,像是才泡了一会儿的样子?”
  雨欣好不容易才回过神,吃力地寻到我的手,死死地抓住,才像安心了不少的样子,说道:“小夜哥哥,你仔细地看里边的茶叶!”
  我又望了她一眼,看她紧张的样子,只好将手伸到茶杯里,掏了几片茶叶出来,打量着。只见手中的茶叶,虽然因为泡水而涨大了不少,有点臃肿的感觉,不过,还是一副青翠欲滴的样子。
  隐约看得出叶片呈现梭形,我凑近鼻子附近,还能闻到一股十分清凉的香味,令人心旷神怡,总觉得,这个茶叶有些似曾相识。
  突然我浑身一震,想起了这茶叶的来历。不由自主地望着雨欣,这次换她确定地向我点头。上帝,这些茶叶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,而且还被某个白痴,当普通的茶泡来喝了!
  赵倩儿见我俩神情古怪的样子,问道:“又发现什么了?”
  “我们恐怕找到了张克和陆羽两人之间的联系了。”我的笑,实在有点疲倦不堪。
  “什么联系?”
  “是这个茶叶。”我将手中的茶叶,凑到了赵倩儿的眼皮底下,她看了看,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名堂,便迷惑地望着我。
  我解释道:“这个茶叶,只有在一个地方能找到。”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“就是在陆羽的棺材里。”
  赵倩儿顿时惶恐地瞪大了眼睛,一个小时内,听到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,正常人早就大脑混乱地晕过去了,可是她还是坚强地站着,只是望着我。
  果然这个世界上,还是女性比较容易接受新鲜或者怪异的事物,令人佩服。
  “倩儿姐姐,你怎么了?”雨欣大叫了一声,只见在我感叹她的神经强韧的时候,她已经完全呈现石化状态,无力地向后倒去,雨欣手忙脚乱地扶住了她。
 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混乱的头脑,望着赵倩儿说道:“虽然不知道这个茶叶,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,被张克糊涂地当成普通的茶泡来喝掉。但是我猜测,或许张克那家伙现在会变成植物人,很多迹象都表明,有可能是喝了这个茶水的缘故。”
  赵倩儿也不傻,她眼睛一亮,用力地抓住我的手,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,紧张地问:“你的意思是说,只要找出这个茶叶里边有什么古怪,就能治好他的病?”
  自顾自地说完,她激动得眼泪流了下来。抢过那个茶杯,像宝贝般地抱在怀里,喃喃道:“我,我明天就拿茶叶去化验,总会有办法的。阿克,你等等,我马上就来救你了。”
  见她满脸的希冀,我也忍住没有去泼冷水,毕竟这几天的折磨,已经让她憔悴得不成人样,哪里还有一点成熟女人自信美丽的样子。有希望,哪怕是只有那么一点点,也好吧!
  只是内心的疑团更多了。
  是谁将茶叶给了张克?应该不是他自己拿走的,就算再笨再没神经的人,也不敢将棺材里的东西随便拿去泡茶喝。
  更何况,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些茶叶的存在。存放陆羽的那个房间,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。
  不安的感觉在慢慢地扩大,似乎有什么一直在蠢蠢欲动的东西,开始要破茧而出了……

第六章 预兆
  记得有人说过,身体如同情人,本不应该对其太好的,太好了就容易出问题。其实不同的死法,尸体都会呈现出不同的特点。
  今天一大早就很倒霉,出门便看到了尸体。因为赶不回去,我和雨欣就在张克的房间里凑合了一晚上,出门去吃早餐的时候,却发现附近的公园前,围满了一堆堆的人。一问之下才知道,原来是有个男人死在了公园里,死相很怪异。
  我立刻好奇起来,望了雨欣一眼,拉着她就向里边挤。气喘吁吁地,好不容易才挤到最前边,却失望地发现,警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,将周围都封锁了起来。
  不甘心地向里边看了一眼,我正准备走开,就听到雨欣惊讶地叫着:“那不是老爸吗?他怎么在里边?”
  我定睛一看,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中年人,正在几个法医的周围指指点点,像在交流什么。
  发福的身体,稀疏的头发,不是来了好几天也没见到的疯子叔叔,是谁!
  顿时,我天真无邪地开心笑了起来,直笑得身旁的雨欣打了个冷颤。
  “疯子叔叔。”完全不管身旁的她紧张的神情,我大声地喊道。
  夜郝浑身一颤,缓缓地转过头来,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,“原来是小夜啊,什么时候来的?”
  “来好几天了。”我用手指了指前边的警戒线,暗示道:“在这里说话实在不方便,你能不能过来一点。”
  夜家哪有笨蛋,更何况是夜郝这个老精怪,他思忖了一下,便明白了我的意思,和身旁几个人咕哝了一阵子,然后,让人放我们进到了里边。
  见雨欣可怜兮兮地躲在我身后,夜郝气得哼了一声,“你这个不肖女,是不是想吓死你妈才好?一声不响地从家里跑出来,急得我们差点报警。”
  “我也是好奇嘛,谁叫我也姓夜。你看小夜哥哥,随便跑哪里都没人管,他也没比我大多少啊!”
  雨欣不服气地从我背后探出头,冲着自己的老爸做了个鬼脸。
  “那家伙是怪胎。”夜郝气恼地大喊一声,突然发觉我的视线隐隐有些炽热,顿时声音低了下来,讨好地说道:“人家小夜是你能比的吗?他的智商高,阅历广,随机应变能力强,能照顾好自己。你呢?要死不死的,什么都想尝试一下,到时候被别人卖了,可能都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!”
  “我哪有那么笨!”雨欣不服气地反驳道。
  就在他俩斗嘴的时候,我的视线开始凝固在不远处的那具尸体上。
 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性,大约有二十岁的样子,原本充满了活力的躯体上,早已了无生机,仔细地看了看,我这才明白,为什么有人会说他死得怪异。
  一般来说,死后尸体会因为死亡的原因,而造成肌肉呈现或松弛,或僵硬,甚至痉挛,或者彻底松弛的现象。而其它的因素,还会造成皮肤皮革样化、角膜混浊、死亡初期处于底下的部位,会出现尸斑、尸冷,自我消化等等现象。
  而这具尸体的状态,是最糟糕的。他的唾液、鼻涕、眼泪、大小便、精液都外溢了,肮脏的排泄物,渗透了全身的衣物,混合起来的臭味,实在很难闻。
  不过最怪异的,还要数尸体临死前的表情,满脸兴奋幸福的样子,闭着眼睛,像是在享受着世间最美好的东西。
  我捂住鼻子,皱眉道:“果然死得有够怪异的。而且这种死法,除非是全身所有的括约肌完全松弛了,才有可能。他有吸食大量的毒品吗?”
  旁边的法医惊疑地看了我一眼,似乎在奇怪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么专业的医学知识。
  夜郝教授顿时得意起来,也忘了和雨欣的吵闹,“我的侄子可是很厉害的,说不定他能帮你什么忙。”
  法医不置可否地又看了我一眼,开始忙着将四周的东西收集起来。
  我依然打量着周围,雨欣轻轻地拉了我一下,问道:“你觉得他是怎么死的?”
  “不知道。”我摇了摇头:“有可能是吸食了大量毒品或者迷幻药,导致心脏没办法负荷,或者全身括约肌松弛而猝死,也可能是因为外力,猛地瘫痪了大脑。”
  说话间,我指着不远处的长椅,又道:“那张椅子上还留有些许排泄物,看来这人应该是坐着死掉的。不过还真的很少听闻,有谁死掉的时候,全身括约肌出现松弛的状况,实在太奇怪了。”
  “还有更奇怪的。”疯子叔叔走过来,在我耳边神秘地说:“根据初步鉴定,那个男子体内,没有任何毒品或者迷幻剂的成分,只是体内严重出血,新近的外伤,也只有一处。”说完,他指了指自己的脖子。
  我顿时又将视线凝固在了尸体上,果然,那男子裸露的脖子上,似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,刺出了两个血洞,直径大概有四厘米多的样子。
  看这个情况,似乎令人想起了一个十分熟悉,但却绝对只会出现在人类的幻想,或者小说中的生物。
  “吸血鬼!”雨欣首先叫出声来,她害怕得紧紧挽住我的胳膊,浑身都在发抖。
  我就奇怪了,为什么女孩子总是这样,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有危险存在时,她们已经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了。
  我看了夜郝一眼问道:“疯子叔叔,你怎么会和这些法医在一起?你不是草木学教授吗?”
  夜郝毫不隐瞒地说:“我和这里的警界有点交情。他们最近遇到了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,恰好跟某种花木有关,我刚好又在这里,就联络上我了。”
  “这些尸体,和花木有什么关系?”我疑惑地问。
  夜郝小心地看了看四周,这才轻声道:“我下边说的都是机密,你不要传出去。
  “最近一个礼拜,像眼前这个男人的尸体,警方一共找到了五具。而且每一具,都发生了非常怪异的现象。”
  他的话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,“什么现象?”
  “这些尸体隔了一天后,纷纷从体内,长出了一种不知名的植物。
  “就算现在,我也没有在相关文献里,查到这种植物的名字。所以,今天一听说有相同的尸体,我就立刻赶来了,希望在解剖的时候有什么发现。”
  我顿时惊骇地道:“难道这些尸体,都没有存放在冰柜里?”
  “当然是存了。”
  “那怎么可能还长得出植物?冰柜里的温度,可是在零下二十摄氏左右,什么植物可以在那么寒冷的环境里生长?”
  夜郝苦笑了一声,“在零下二十度能存活和生长的植物,还是有的,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,有植物可以在那种温度下,一夜之间开枝散叶,长得那么茂密的。”
  我微微思忖了一下,又问:“你是说这些尸体,都是一个礼拜前发现的?”
  “不错。”夜郝点头。
  奇怪,自从陆羽的尸体莫名其妙地消失后,这一个礼拜来,古怪的事就一直发生。
  究竟到最后还会发生什么?突然想起了“崔淼儿”这个名字,对了,自己还没有查出她和陆羽之间的关系。为什么没有任何记载,有过她的存在?她很没有名气吗?
  不可能,如果她真的和陆羽有过一段情,那么不论怎样,都会有人为她在历史上记下一笔。还有,“午夜哲理”的那个主持人,到底是怎么知道崔淼儿这个人物的?
  看来问题的关键,应该在那个男主持人身上。
  赵倩儿起了床,看看钟,才九点一刻,市鉴定所九点半开门。
  她飞快地洗漱完毕,早饭也顾不得吃,化了淡妆,心急如焚地驱车赶往市中心。
  将化验手续办完,她长长地吁了口气。
  结果要三天后才拿得到,阿克能不能醒来,或许就全看三天以后了。
  视线再次凝固在车里的那个陶瓷茶杯上,她突然感觉自己很害怕,如果什么都查不出来的话,那么阿克……阿克他会不会永远躺在床上,永远都不会醒来?
  稍微有点放下的心脏,又被紧紧地提了起来。还是去上班好了,毕竟自己要生活下去,还有阿克的住院费,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。
  刚来到公司的大门口,她又犹豫了,叹口气,驱车回到张克的公寓。不知为何,心里总是有种悬吊吊的感觉,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发生的样子。
  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,浪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。最后她才安静下来,坐下,喝杯水,打开了电脑。已经有十多天没检查过邮箱了,看看有什么电邮。
  突然她发现了一封新邮件,是张克在五天以前写给自己的。
  五天前,也就是阿克陷入昏迷的前一天,究竟他为什么要躲开自己写这封信呢?赵倩儿迟疑地把信点开,刚看了一眼,就皱起了眉头。
  倩儿:亲爱的,还记得我写过的一篇短文吗?写的是我的初恋。我给你看过,你忘了,对吧?没想到我们已经结婚了,想起来,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。
  如果没有意外,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已经变成了一个长不出植物的植物人了(笑)。我还是想要给你分享一下今天才找出来的短文,是初中时写的,真的感觉自己文笔超好。
  你看过后,记得给夜不语那家伙也看看,虽然才见过他几面,但我也想给他分享一下。
  摘录如下:一日看到朋友写的杂记,上边开篇就提到了白莲,我的心不禁一颤。
  是的,十年前,正当第一次来那所我就读了六年的校园时,看到的正是这种平躺在水中的白莲,随波起伏的白莲……
  他漫无目的地在这个据说是一流中学的地方走着,不时冷冷地对认识的人点点头。以前的同学一群群地走过,看着追骂打笑的他们,他不屑地将眼神射向两旁。
  路旁是两行梧桐树,也许是听到了夏的召唤,繁茂的枝叶,将路上的天空盖尽,形成了一道绿色的长廊。
  他依然压低着头,慢慢地向前走着。也许是因为内心的冷傲,才造就了一个少有朋友的他吧……
  他不明白,如果说互相地打闹,就是朋友的联系的话,那么这个词就离他太远了。
  长廊还没到尽头,他竟已看到了一个池塘。由于阳光的照射,里边泛出点点红光。他知道那是睡莲,便轻轻地走了过去……灿烂的阳光蕴含着夏日的酷热,直射到他身上,他全然不知,只是用目光扫视着一簇簇富含温意的红莲。
  猛然间,他看到了一点白色,视觉告诉他,那是白莲。
  是了!洁白无瑕的躯体,躺在碧波荡漾的池水里,与身旁拥着的红莲,产生了一种浑然一体的感觉。他呆呆地站着,思维却慢慢地飘向了远方……
  他并不喜欢这个地方,特别是要住校。为此他与父母吵了一架,但最终还是来报名了。说真的,当时他真的很想逃,走得远远的,再也不会来。
  但他知道这只是赌气,也不可能做到,其实盼了很久,总算盼到毕业了,但当面对一个新的环境时,他却表现出了犹豫与恐惧,他不知道新环境所带来的结果……
  有几个人走了过去,并向他投来了鄙夷的眼神。他这才发现,自己的表情不符大雅,便又走了几步,但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朵白莲。
  恍惚间,他想起了同桌的女孩,不知她分到了哪里?不知她是否还安好。不觉又想起了每天和她打闹的情形。
  他笑了笑,被她抓伤的手,似乎还隐隐有些痛感……是心理作用吧!
  白色!他默默地念着,似乎与谁有过联系。对了,是他!王雪!她最爱穿一身白色,那与她那张清秀的脸倒也相配。想起昔日的朋友,他又笑了。
  “她是我的朋友,她真是我的朋友!”他默默地念着,不觉又低下了头。
  她已经离开了这里,她妈妈说,她们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,再也不愿回来。
  他又回想起王雪离开时,那张含泪的脸……
  她用那对漂亮的大眼睛望着他,任凭泪水滴下,直到走进了机场的入口……
  他这才发现,自己又愣住了,便轻轻地摇摇头,想将烦恼丢掉。
  以后的生活将会怎么样呢?!他不知道,也不太想知道。
  顺手摸出一个硬币,将它弹入水中,它立时引起了一圈圈的波纹。
  白莲立在水波之上,就似随波荡漾着一般,更显出它的秀美。“出淤泥而不染,折羞兰而不妖……”他半懂不懂,错处百出地念了一句,随即笑了。
  不管以后的生活如何,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。不是吗?!
  转眼三年过去了。他又毕了业,再一次面对这个问题时,顺步来到了池塘边。
  依然幽静的白莲,却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一朵了。
  而他,也成熟了很多。至少对待面前这些问题时,再也不会有疑惑与恐惧了。
 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。这是真理!他变了,变了很多,不再像从前那样地脆弱。
  小学的同学,他已经淡忘了,但对儿时的朋友依然思念着。不知她过得怎样?生活还好吗?其实,他早已知道她去了美国,也许早已忘了他……
  他的朋友很多,但真正的又有几个呢?
  随着朋友们的远去,他想念的人也越来越多,但最后他却放弃了,把思念丢入了盖满尘灰的日记本里。既然已经远离,又何必苦苦地回忆,何必……
  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,为了更好的生活,就应该更加地努力!
  完了。倩儿,记住这句话,“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,为了更好的生活,就应该更加地努力!”不要忘了。
  不论以后的人生里,是不是还有我的存在,我都要你好好地活下去,快乐地活下去,我不重要,你才是最重要的。
  记得要把这个短文给夜不语看看,虽然和他相识不久,也才见过几面而已,但是我相信,他能帮助你。
  倩儿,亲爱的。抱歉我不能再陪你了,我真的像个傻瓜。真的……
  Your:张克赵倩儿呆呆地望着这封信,看了几遍,也不明白里边的意思。
  阿克什么时候,给自己提起过这个短文了?还有,那家伙不是常常说,自己就是他的初恋吗?还标榜他是纯情男生。哼,难道都是骗人的?
  她气鼓鼓地想着,内心还是感觉很奇怪,为什么这封信里提到了夜不语,而且还多次要让自己,拿这篇短文给小夜看?难道,里边有些什么自己看不懂的隐情?
  有可能,阿克虽然为人粗神经,而且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,但不代表他真的笨。
  如果他是白痴的话,自己也不会死心塌地的爱他,为他痛苦了。
  想到这里,赵倩儿急忙将整封信都打印了下来,正想打个电话给夜不语。
  她突然听到,门外有一阵粗鲁的碰撞声。透过猫眼看出去,居然发现有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,正在撞门。
  她十分镇定地关了电脑,拉开窗户,一咬牙,深吸一口气,顺着防护栏的边缘,向着邻居家的阳台攀爬过去。
  不知道为什么,女人的直觉告诉她,自己绝对不能让那两个男人抓住。
  风很大,十八层的高度,足以将一个普通人吓得半死。
  赵倩儿双手死死地抓住护栏,心紧张得快要蹦出了胸口。真不知道电视、电影里描述的那些飞檐走壁的男女侠客们,在第一次赤手空拳爬上四十多公尺的高度时,是什么感觉?
  她自嘲地笑了笑,幸好这里不是闹市区,来往的人很少,否则看到她这个样子,不知道会有多少心脏病患者,会被吓得死翘翘。
  左手离邻居的防护栏越来越近了,很好,快抓住了!
  就在赵倩儿翻上邻居阳台的那一霎,两个壮汉也撞开房门,走进了房间里。

第七章 古书
  有人常常抱怨说:“人应该有更好的方式开始新的一天,而不是千篇一律地在每个上午都醒来。”
  也有某些赖床的人,也常常神情严肃地道:“现在的梦想,决定着你的将来,还是再睡一会吧!”
  杨俊飞觉得,现在的自己很不爽,就像一颗炸弹,随时都会爆炸。
  他今天不但千篇一律地起了个大早,而且还很没梦想地盯着夜不语那小子,尾随着他从闹市区一直走,来到了这个杂乱不堪、肮脏、混乱的街道上。
  更倒霉的是,现在他居然将人跟丢了,这种事在他出道当侦探后,还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  杨俊飞恼怒地将手里的汉堡扔到地上,狠狠地踩了几脚。靠!那小子到底是什么角色,居然能从自己的手心里,不动声色地跑掉。
  他皱着眉头,突然眼前一亮。
  一个年轻女人,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,很美的东方女性,神色带着一丝焦躁,徘徊在一家店的门口,不知道在等谁。
  杨俊飞乍然发现她,脑袋一时没有办法转过弯。
  这不是那个冒充自己未婚妻,跑到格陵兰的冰原上把他拉回来,而且自称是那个王八蛋陆平的助手紫雪吗?一直以来,她的鬼话,自己压根一句也没相信过。
  只是,昨天这女人还在加拿大问进度,今天怎么就到了这里?
  从商店里走出了一个男人,也很年轻,大约只有二十六、七岁,面貌清秀,只是眼睛里,透露着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沧桑感。
  他和紫雪说了几句话,然后两个人就一起走了。
  有古怪!杨俊飞直觉地认为,那个男人肯定和陆平被绑架,有间接甚至直接的关系,还有,张冰影每次提到紫雪,语气都支支吾吾地,像是在害怕什么。
  恐怕这两个人,都和那个绑架陆平的势力有关系。
  怎么办才好呢?是继续找夜不语那家伙,拿回戒指,顺便给他一点教训?还是跟着这两人,看看有什么线索?
  抽出一只烟,最后又无奈地放下,只是含到嘴里,没点燃。
  杨俊飞左右看了看,顺着那两个人消失的地方,不露痕迹地跟了上去。
  我在一家小店里,看跟踪的那家伙走掉了,这才吁出一口气。
  旁边的雨欣不解地问:“你不是早就希望那位中年帅哥来找你了吗?怎么现在反而要拼命地甩掉他?”
  我瞪了她一眼:“你不明白,跟踪和交易是两回事,我更愿意他站在交易的立场,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  雨欣更不解了,噘着可爱的小嘴说:“你那么凶干嘛?我真的搞不懂什么跟踪什么交易的,到底有什么区别?”
  “区别大了。”我哼了一声:“如果他跟踪我,也就意味着他是为了某种目的,不愿意正大光明地和我接触。只是潜伏在我身边,在最有利的时候,像野兽一样地扑出来,那时候,我们就只有任他宰割了。
  “但交易就不同了,那是两个对等交换方式,各取所需,只有这样,我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。”
  “小夜哥哥果然老奸。”雨欣偏着脑袋,用力地捏我的鼻子,“就算这点小事上,都要算计过来算计过去,斤斤计较。
  “真是搞不懂你们男生!小夜哥哥难道就不能把你的好头脑,用在对世界有益的地方吗?这样思前顾后,会长白头发的。”
  我用力地甩掉她的手,没再说话。
  今天一大早就去见了二伯父夜轩,将昨晚的发现,大概地告诉了他。
  二伯父很激动,对于他现在处于呆滞状态的研究,这些发现,无疑是给整个考古队,注入了一剂兴奋剂。
  同时我也要求,他帮我找出“午夜哲理”那个男主持人的联络方式,他动用自己的关系网,很快地就查到了。
  和那男人通了电话,他听了我的请求,很爽快地说,自己是在古董街的第二十三号店铺,看到过一本关于陆羽的记载,很旧,也没有书名。
  本来他很想买下来的,但是老板把它当宝贝一样,死也不肯转让。
  说完后,他很有兴趣地打听了考古队的一些近况,我当然是非常不耿直地敷衍过去。
  一边敷衍,一边心里少有地泛起一种负罪感。毕竟人家可是知无不答,敷衍到后边,雨欣也听不下去了,直骂我小气。
  所谓古董街,几乎每个比较有点历史的城市都有,无非是卖一点看起来古董味比较重的小饰品、书、陶瓷、古代兵器什么的,大多有那个城市的地方特点。
  只是,通常这些街道上卖的古董,没有多少真货。
  我拉着雨欣,很快地到了二十三号店铺前。
  这是一家很小的铺子,里边大概只有二十多平方。房子并没有装修,看起来已经有不短的历史了,屋檐低得几乎碰到了我的头顶。
  走进去却没有看到一个人,店里六个书架,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籍。书籍都很老旧的样子,也没有明显的分类。
  “有人在吗?”我大喊了一声。
  “我不是人吗?”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,突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,吓得身旁的雨欣脚一软,险些出糗坐到地上。
  我也被吓了个心惊肉跳,转过头,我努力地在脸上挤出和善的笑容,道:“老人家,我想买一本书。”
  老头哼了一声,“到这里来的人都是买书的,难道,还有人爱看我这老头子吗?”
  这老家伙的性格还真古怪,看来是一个人独居惯了,性格也变得孤僻了。
  我还是笑着,“老人家,这本书比较特别一点,它上边有记载陆羽的事情。”
  “那边那柜子上,全都是有关陆羽的书。随便挑一本,钱想给多少,就放在架子上成了。”老头病恹恹地头也不抬,准备走进里间。
  我急忙又道:“我要买的,是记载了陆羽和一个叫崔淼儿的女孩的古书,不知道那个架子上有没有。”
  老头的脚步唐突地停住了,他猛地转过头,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,像是想用自己有气无力的视线,将我刺穿一样。
  我心平气和地和他对视,虽然有点莫名其妙,不过是买一本书罢了,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?
  慢慢地,我的身体在那老头的视线里僵硬起来,全身上下,哪怕一根手指,都再也无法动弹。
  老头的眸子像是太阳一般,一道道看不见的光线,透过污浊不堪的双眼,顿时变得犀利,就像无数把刀剑从我的身体上洞穿,然后逝去。
  我的心被疯狂地震撼着,好可怕的眼神,他还是人吗?
  过了许久,那老头才收回视线,慢悠悠地道:“这里没有那种书。”
  “我不信。”我似乎在生死边缘游荡了一回,冷汗流了一身。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,却发现自己腿脚肌肉软软的,用不上力气。身体也在微微地发抖着。自己,居然在害怕!
  老头长长叹了口气:“你为什么要买那本书?”
  “有原因。”我将这三个字拖得很长,像在孩子气地报复。
  那老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,仿佛遇到了很有趣的事情。他再次一眨不眨地看着我,只是,这次少了刚才那种压迫感:“你要书也行,不过,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  “行。”我自信地答应了。想我夜不语聪明绝顶,怎么可能有答不出来的。
  “听过一首诗没有。”老头干笑了几声,“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。”
  我点头,这首著名的诗,是人都知道。老头问:“那你知不知道,这首诗没有改过前,是怎样的?”
  虽然有点难度,但也难不倒我。我张口便答道:“身为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。时常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老头,是不是这样?”
  我的脸上颇有些得意,心里暗恨他刚才吓得我要死,连老人家这个尊称也免了。
  身旁的雨欣,好死不死地用力拉我袖子,“你们在打什么哑谜?我怎么都听不懂。”
  看着那老头露出不爽的神色,心里顿时高兴,也不在乎雨欣的打扰,我解释道:“这是个有关道和诗的故事,六祖慧能你知道吧?不知道?没关系,我告诉你。
  “他是中国历史上了不起的高僧,有名的文盲,虽然不识字,但是诗却写得非常好。他自幼出身贫寒,以打柴为生。后来听人诵《金刚经》有所体悟,便从广州步行到湖北,投到黄梅五祖弘忍门下学佛。
  “他的师父五祖年纪大了,要把他的衣钵传给接班人,但是究竟应该传给谁呢?黄梅五祖让所有的弟子都写一首偈,看谁对道的感悟最高。大弟子神秀很有心得,就写了我刚才念过的偈:身为菩提树,心如明镜台。时常勤拂拭,勿使惹尘埃。
  “菩提树是释迦牟尼悟道的地方,‘身为菩提树’,意思是我们的身体,就像菩提树一样地坚定强壮。‘心如明镜台’,就是说我们的心,要像明镜一般地反映万物。为此时常勤拂拭,不要让我们的心灵有所污垢,勿使其惹上了世间的灰尘。
  “但六祖慧能认为他的师兄,并没有真正悟道,所以他为了表明自己的见地,将师兄神秀的偈稍改动成:菩提本无树,明镜亦非台。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。五祖一听慧能的这首偈,便知道六祖对道的体悟要高于神秀,所以将自己的衣钵传给了他,但是又怕别人害六祖,就让慧能赶快南行。
  “六祖走了好几天,五祖才向弟子宣布慧能为自己的传人。神秀没出声,但其它的弟子不干,将军出身的慧明,提着刀就去追杀慧能。慧明追上慧能后,并没有杀慧能,当然也杀不了慧能,慧能传了些道给慧明,慧明有所感悟,就返回修道去了。
  “慧能飘荡在猎人堆里隐居修道,十五年后,他才出山,到广州法性寺,正好印宗法师在讲课。这时风吹旗动,一位僧人说是旗动,另一位说是风动,六祖慧能过去跟这两位僧人说,既不是风动,也不是旗动,是仁者心动……”
  讲到这里,我猛地浑身一颤,满脸惊骇地望向那个老头:“那本书里是不是有,会让得到它的人丧命的东西?”
  老头满意地点点头,道:“小伙子,悟性不错。那本书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。就算会没命,你也想要吗?”
  我沉吟了一会儿,才毅然道:“相对于命,我更好奇真相。如果什么都怕东怕西的,我就不是我了。何况,我又不是那种短命的角色,有算命的说我能活到一百六十岁呢。”
  见我那么固执,老头也不再说什么,他默默地走进里屋,拿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方方正正的东西,递给了我。
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就在那一霎,我仿佛觉得,他像是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精力,额头上像沙皮狗一般的抬头纹,密密麻麻地堆积着,显得更加地苍老了。
  “小心一点。”临走时,老头小声地在我耳旁说了这句话,但没想到,这居然是这个只见了一面的神秘老人的最后一句话。
  那天晚上,老头的这家古董书店,突然燃起了古怪的大火,将房子和里边的家俱以及人等等,全都烧了个精光,尸骨无存……
  回到二伯父的研究所,一进那个放着陆羽棺材的地下研究室,就看到二伯父和疯子叔叔,在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。
  两人见到我,立刻停住吵嚷,异口同声地问道:“那本书找到了没有?”
  “当然。”我做了个OK的手势,得意道:“你们侄子我出马,还有什么搞不定的。”
  旁边的雨欣立刻捂住肚子,做出一副“受不了你”的表情。
  夜轩迫不及待地冲着我扑来,将那本书深情地抚摸了好几次,这才解开油布。
  这本书不厚,纸片泛黄,但上边的字迹,却一点都没有模糊的状况出现,看得出保养得非常好。
  第一页并没有字,翻到第二页的时候,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  我们四人震惊地对视,而二伯父拿书的手,更是微微地发着抖。
  第二页的正中心,只有两个字——茶经。
  “不可能,这本《茶经》不可能是真的。陆羽亲笔所写的茶经,早就被毁掉了,现在民间收藏的,大多是一五四二年吴旦刻的《茶经》,明代嘉靖壬寅竟陵本。”二伯父首先叫出声来。
  我微一沉吟,喊道:“雨欣,你昨天临摹的那张纸呢?”
  原本还在呆滞状态的雨欣闻言,条件反射地将那张纸递给了我。
  我一言不发地从夜轩的手里拿过古书,将两者上边的字体,小心翼翼地对照起来。
  过了许久,我才扬起头,喘气道:“上边的字和在棺材里临摹的字,是出自一个人的手,恐怕,这本书是真的!”
  二伯父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,他抢过书,细心地翻查起来。我很不爽地正想讽刺他几句,突然,兜里的手机响了。
  是赵倩儿,她的语气非常急迫,一定要马上见到我,说是想要我看什么东西。我皱了皱眉头,便和她约好在研究所大门见面。
  和明显地有点心不在焉,眼睛死死地盯着二伯父手里那本书的疯子叔叔,聊了几句,我暗自笑道,也难怪,有史料记载,原本的《茶经》里边,陆羽不但收录了茶经的完整版本,还详细地记载了各种茶的种类和分布情况。
  虽然说,现代茶种更加地繁多,但几乎都是人工培育出来的,失去了自然性质,味道也不见得好。
  如果比照原本茶经里的记载,应该能找出几种现在已经绝种的茶树才对。
  光是这些,就足以让草木狂的疯子叔叔更加地疯狂了,现在资料就在某人的手里,怎么让他不急着想抢来研究一下?
  看看表,和赵倩儿约好的时间差不多到了,我这才起身,往研究所的大门口走去。
  一出门,就看到她心急如焚地走来走去,样子十分地慌张惶恐。
  “张克又出了什么事?”能让这位坚强的女性变得这么焦急的,应该只有一个人,但是,张克已经变成了植物人,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更糟糕呢?我疑惑道。
  “算是他的事情。”赵倩儿小心地打量着四周,“他留了一封信给我,要我务必也让你看看。屋子里边有相对安全的地方吗?我害怕有人跟踪我。”
  “去我房间好了。”我迟疑了一下,她到底碰到了什么事,怎么一副疑神疑鬼的表情?
  赵倩儿的神经绷得紧紧的,她快步地跟着我,在我打开房门后,一闪身,就快速地跑了进去,还真有点女侦探的味道。
  和她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,我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望着她。这个女人,究竟在搞什么?
  过了好一会儿,就在我不耐烦得想要打破沉默的时候,她掏出几张纸,递给了我。
  “这不是张克那小子写给你的情书吗?给我看干嘛?”我看了一眼,便十分不解地问。
  “我也不知道。”赵倩儿有些沮丧,“但他的信里,几次提到要我给你看,而且许多地方写得很矛盾潦草,很不像他的作风。
  “还有,今天一早就有两个壮汉,撞开门闯进他的公寓里,我总觉得,他变成植物人这件事情,不太单纯。”
  我不作声了。也对,那个张克干嘛一定要我看这封信,还说要和我分享什么,我和他又不熟,绝对有古怪!
  仔细地将这封信从头到尾看了几遍,我的脸色越看越凝重,最后翻出几张白纸来做记号。大概又过了一个多小时,我猛地抬起头,脸因为激动而略微有点扭曲。
  没想到,这短短的一篇短文里,居然隐藏了两个十分重大的资讯,也真亏他想得出来。
  我苦笑地冲着赵倩儿说:“看来你们家张克,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粗线条,他的大脑神经虽然不发达,不过的确有点小聪明。只是,他怎么会知道我一定看得懂?”
  “你真的明白里边的意思了?”赵倩儿惊讶地问。
  “你不信啊?”我依然笑着,自顾自地在带来的行李中,翻找出一个手掌大、像是无线电的东西,说道:“恐怕这里也不安全了,我带你去见几个人,再告诉你信里隐藏的内容。”
  我带着赵倩儿,乘电梯进入了地下室。
  看到那些巨大的螺旋状不明物体,她也惊讶连连、叹为观止。我再次看着这些不知道用途的东西,内心泛起一种不知名的怪异感觉。
  这玩意儿,绝对不可能是用来萃取茶叶精华的,具体的使用方法,也没有人知道。
  皇甫三星那老头是个典型的商人,商人绝对不会花钱造出没用的东西当摆设。况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,这玩意儿每一个都价值不菲,真是越来越搞不懂那神秘的老人家了。
  走进研究室,二伯父和疯子叔叔一看到赵倩儿,就迷惑地望向了我。
  “等一下我再解释。”我拿出刚刚找到的仪器,到处探测起来。看到我奇怪的行动,几个人更加地不解了。
  雨欣忍不住问道:“小夜哥哥,你在干嘛?”
  “找窃听器。”我头也不抬地答。
  “这里怎么可能会有窃听器这种东西?”她的话还没说完,就听见我手里的仪器,已经发出了“嘟嘟”的急促响声。
  我把窃听器从一台投影仪下边挖出来,用脚踩烂,才说道:“不要小看了这个东西,这可是警方专用的反窃听装置,距离十米内的特殊波动,都逃不掉。
  “我可是好不容易,才从表哥那里搞来的。”
  没看到夜郝和夜轩两人,那已经惊讶得开始石化的脸,也没有认真地想,为什么这里会有窃听器,雨欣很没神经地奇道:“你怎么会随身带那种东西?”
  “你哥我常常干一些偷鸡摸狗,见不得人的事情,也常常会乱说一些不能让人听到的话,当然是要防患于未然了,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”我用理所当然的口气答道。
  赵倩儿听了我的回答,几乎晕了过去,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物啊!
  将这个研究室仔细找了一遍,就连陆羽的棺材也没有拉下,一共找出了五个窃听器,我一个接着一个地毁尸灭迹,这才舒服地坐到了椅子上。
  总算让说话有了一定的保障了。
  夜轩皱了皱眉头,“小夜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这些窃听器究竟是谁装的?”
  “还记得陆羽的尸体失踪的事吗?”我问道。
  他点头:“我怎么可能忘得了,都过了那么久了,居然一点线索也没有。为了把失窃的消息压下去,我可是没少受罪。”
  “我觉得尸体的失踪,至少牵涉到两个势力。”我解释道:“第一个势力,我们都没有见过,但是却不知用什么方法,把我们迷晕了。而第二个势力的代表,是我们的老朋友,那个被绑起来的中年老男人。
  “但是我居然发现,他今天早晨在跟踪我,他为什么能那么清楚地掌握我的一举一动?我怀疑,他一定在我出入过的地方装了窃听器,以便掌握更多的资讯。”
  我一边说,一边不动声色地提笔写了四个字“皇甫三星”。其实毁掉窃听器,只是做个样子罢了,我才不信那个老家伙布置了这么久,才留下这么一点窃听方式。
  夜郝和夜轩浑身一震,掩饰不住的惊讶,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。
  我确定地点点头,继续偷工减料地说出一些需要被偷听到的东西,“不说这个了,我身旁的这位女士,带给我们一个非常令人震撼的资讯。”
  “什么资讯?”雨欣顿时来了兴趣,赵倩儿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。
  我微笑着将那张Copy纸递给了他们。
  雨欣看了看,就像我刚才一样,失望地大叫起来,“这不是张克大哥哥写给倩儿姐姐的情书吗?小夜哥哥你真坏,连这样的东西都不放过。”
  二伯父和疯子叔叔没有说话,他们知道我并不会无的放矢,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。
  我吊足了众人胃口,这才解释道:“其实这里边的短文,隐藏着一段密码,要用非常特殊的方式才能解读出来。还好我恰好知道那种方法,不过也花了很多精力,才理解张克那家伙最后想表达什么东西。”
  沉默了一下,我大声地道:“其实陆羽的墓下边,还有一个坟墓,埋葬着这位茶圣最爱的人。”
  “什么?”身旁的四人,明显地没有反应过来。
  过了许久,夜轩才大声地道:“张克怎么可能会知道,历史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过!”看来,他对张克这种大大咧咧的年轻人,也没有抱什么好感。
  “崔淼儿这个人物,不是也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过吗?但是并不能抹杀,她曾经存在过,她和陆羽相恋过,而陆羽就算死前的那一刻,也不能忘掉她的事实。
  “但是,张克为什么会知道?而且我为什么会信?当然是有我自己的根据。”我将张克现在的状态,和在他公寓找到陆羽棺材里留下的茶叶的事情,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,再稍微地加上了一点自己的推测。
  “或许,喝下那些古怪茶叶泡的水后,张克也和陆羽,有了某些思维上的联系。”
  我一边说,一边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“茶叶是皇甫三星给张克的”,确定他们都看到了,这才从容地将纸烧掉,把灰捏得粉碎,扔进了垃圾桶里。
  所有人的大脑,再一次地遭到震撼,夜轩腿一软,激动地跌坐在椅子上。
  夜郝全身僵硬,嘴里不停地在念着什么东西。而赵倩儿早已经泪流满面,她哭着,肯定是又在为自己的阿克担心了。
  不知过了多久,二伯父猛地跳了起来,向电话扑去。
  他大声地喊道:“刘峰,叫上所有人,今晚马上开工,我要向陆羽墓地下更深的地方挖。
  “什么?资金设备不足?滚他妈的,打电话给皇甫三星,那老家伙一定会赞助。我今晚就要看到你们全部到场!”
  他刚放下电话,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,接通,居然是那个被我绑过的中年老男人。
 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,不得不说,非常有男人味。
  只说了几句,我脸上胜利的笑容顿时凝固,消融,最后崩塌了,只剩下匪夷所思的表情。
  “怎么了?”
  身旁的四人见我脸色不好,同时开口问。
  我苦笑着,语气里依然带有一种怀疑的味道,“那个老男人,想和我做一场交易。交易的对象,是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戒指,而代价,就是带我去参加今晚的黑市拍卖会。
  “今晚,茶圣陆羽失踪的尸身,会在那里,被卖掉……”

第八章 拍卖会
  所谓的黑市,就是非法的,地下的市场。
  平时见不得光的东西,都能在那里公开卖掉,比如各种管道得来的赃物,水货,军火,黄金,白粉,核武器等等。
  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,只要有贪小便宜的人,或者有需求,但没有正当货源的货物,就会让黑市出现。
  黑市,每个地方都有,只是规模有大有小,这个城市也不例外。
  “夜不语,我们应该算第三次见面,对吧。”
  “如果加上今天早晨,你跟踪我的这一次。”
  “哈哈,你果然察觉到了,我是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?”
  “你没有露出破绽,只是运气有点不好罢了!我也是偶然才发现你的。对了,帅哥贵姓?”
  “杨俊飞。”
  来到约定的地方,我和这个中年老男人一见面,就开始了一番唇枪舌剑。见谁也占不到便宜,只好作罢。
  “戒指带来了吗?”杨俊飞用犀利的眼神盯着我。
  我满不在乎地反问:“我像傻瓜吗?”
  “不像。”
  “那你还问我这么蠢的问题。我老妈常常教育我,要养成好习惯,贵重物品绝对不能放在身上,免得被一些有心人,用不太雅观的手段强取豪夺。”
  杨俊飞有点哭笑不得,那枚戒指原本就是自己的东西,怎么变成这小子的贵重物品了!
  “你怎么知道,今晚在黑市会拍卖陆羽的尸体?”我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。
  这次轮到杨俊飞反问了:“我像笨蛋吗?”
  “不像。”我老老实实地回答。
  他露出令人讨厌的笑容,“既然我们都是聪明人,那么说话就简单一点。不该你知道的事情,我是不会说的。”
  我哼了一声,“我看是你不想说罢了,无非是一些见不得人的关系网。”
  杨俊飞不置可否,带着我走进了一条肮脏的巷子里。
  黑市通常都在非常隐秘的地方,如果不靠关系网,根本就没办法找到,即使找到了,而且顺利地偷溜进去,最后有没有命再偷跑出来,也是问题。
  毕竟黑市的经营者,都和当地的黑社会有所挂钩。
  推开一家四合院腐朽的大门,便看到几个黑衣大汉走了过来,那几人腰间涨鼓鼓的,明显地放着“家伙”。
  杨俊飞也没多说话,只是从兜里抽出一张杂志一般的东西晃了晃,那几个人便立刻恭谨地站到两旁,将我们让了进去。
  “有点意思。”我暗道,看来今天这场黑市拍卖会,排场还不小。
 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,穿过那个四合院的大堂,就到了一个十分大的院子前,里边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几十辆豪华轿车,左右打量了一下,我硬是看不出车是从哪里开进来的。
  “今天连带陆羽的尸体,总共会拍卖五件十分珍贵的文物,每一件都价值连城。
  “为了这场拍卖会,有许多日本和韩国的富商,以及东南亚美洲的文物商人,都跑来了。”杨俊飞在我耳旁小声地解释道。
  什么“文物商人”,说难听点,就是各国的文物走私犯。我问:“什么时候开始?”
  “大概还有二十分钟。”
  拍卖场不知道离入口那个四合院有多远,和外边颓废萧条的景色也有天壤之别,简直是豪华得不成样子。
  拍卖的大房间有三层,大概有七十多个像是音乐厅贵宾包间的小间,正对着拍卖台呈放射状排列,估计是为了保密,让客人看不见互相竞价的双方。
  我们走进了标有“十三”这个号码的房间。
  杨俊飞和我同时皱了皱眉头,十三号,不是什么吉利的数字。
  舒服地靠坐在沙发上,听到整个大厅都闹哄哄的,我索性要过拍卖目录看起来。
  这一看,顿时大惊失色。只见第一个拍卖品的名字,便是“中国纯金王冠”。彩图下边有一排解释:宋或元代制造,使用者不详。
  我抬起头,冲着杨俊飞道:“这个纯金王冠,如果我没记错的话,以前应该是收藏在大英博物馆里,直到二00四年十一月,才跟随其余十四件文物一起被盗走。
  “当时就有人推测说,大部分的文物应该流入了亚洲,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里看到。”
  杨俊飞淡然地说:“所以这才叫黑市。”
  四周突然一静,有个男人走上了中央的高台,拍卖会正式开始了。
  我又低下头,丝毫没兴趣地翻看目录,随即惊讶道:“陆羽的尸体,起始价居然高达三百万美金,实在是高得恐怖。
  “想当年,欧洲大量进口木乃伊,每英镑大概能买几百公斤,有的火车,甚至拿那些木乃伊当作燃料。”
  “不奇怪,茶圣可不是一般的木乃伊。”
  杨俊飞大有兴致地望着四周此起彼伏的竞价,道:“还有一个因素,有个日本富商,曾在黑市出价七千万美金,他还声称,不论卖的人用何种手段取得陆羽的尸体,只要摆在他面前,他就立刻付钱。”
  “所以我才奇怪。”我迟疑了一下,“为什么陆羽的尸体,还会委托这里拍卖?如果是为了钱的话,还不如直接卖给那个日本人。这里应该没人会出到七千万才对!”
  杨俊飞用力地点点头,“你和我想的一样,总觉得这场拍卖有些什么内幕。有古怪!”
  “明知道有问题,你还好意思拿来当作和我交易的筹码,当心我把那枚戒指扔进海里。”我没好气地骂道。
  杨俊飞嘿嘿地奸笑起来,道:“交易是一回事,交易过后能不能拿到交易物,又是另外一回事。你是聪明人,应该不会不懂吧!”
 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,这家伙恐怕比我还要阴险。姜果然还是老的辣!
  “那我们准备怎么办?真的要把尸体买下来?”
  “要买你买,我可没那么多本钱。”他舒服地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,“我的钱都是存起来娶老婆的。”
  这个要死不死的家伙,真的很想扁他一顿。
  前边的四个拍卖品,陆续被人拍了下来,压轴好戏总算要开始了。
  拍卖师的神色有点紧张,毕竟,他是第一次接手底价高达三百万美金的拍卖品。
  大房间的灯光被有意地转暗了下来,五、六个穿着暴露的窈窕美女,推着一个棺材缓缓地入场,强烈的投射灯光照射在棺材上,泛出有些幽绿的光芒,让人不寒而栗。
  拍卖师咳嗽了一声,见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,这才用低沉富有弹性的语音,缓缓地道:“这是最后一件拍卖品,前不久刚出土的茶圣陆羽的尸体。至于他老人家为什么会安静地躺在这里,其中的缘由,在座的各位,当然都知道一些端倪。
  “陆羽的所有资料,都附录在拍卖目录上,我也不多说了,免得各位想睡觉。底价三百万美金,第五号拍卖品,现在开始竞价!”
  “四百万。”他的声音刚落,就有人喊道。
  “七百万。”我们右边包厢有个人不甘落后。
  “一千万。”
  “三千万……”
  竞价一直高昂地继续着,我和杨俊飞都没有行动。
  突然,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喊出了一个价格,大厅所有人都惊讶地呆住了。
  “一亿美金。”
  拍卖师全身都在颤抖,他的手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地抖动着。
  “还有没有比一亿美金更高的价格,一亿第一次,一亿第二次,一亿第三次。成交!恭喜四十三号房间的先生。”
  我和杨俊飞对视了一眼,谁也没有先开口。不知为何,自己总觉得,刚才那个声音有点耳熟,像是在哪里听过。
  曲终人散,拍卖结束,怀着各种目的来到这里的富商以及走私犯,也纷纷离开了。
  我原本想乘机看看四十三号房间里,究竟坐的是谁,可是这个拍卖场,对客户的保护以及保密工作,都明显地做得很好,居然没让我逮到任何机会。
  “你猜会花一亿美金,买走一具没任何价值的尸体的傻瓜,究竟是谁?”我忍不住道。
  “我怎么可能知道。”杨俊飞顿了顿,大有深意地看我一眼,悠然道:“而且这具木乃伊,恐怕也不像你所说的,完全没有价值才对。”
  我心脏猛地一跳,不动声色地反问:“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?”
  “只是想告诉你,在明白人面前装傻,这一套早就过时了。”他犯贱地笑着,“我们来稍微分析一下,首先,人工制造的木乃伊,保存完好的并不少,环境因素造成的天然木乃伊也有很多。
  “但是在没有任何防腐措施以及环境条件下,陆羽的尸体,居然能保存得那么好,甚至内脏都没有腐烂迹象,身体水分也少有流失的状态,倒是有史以来发现的第一例,学术上的研究价值绝对很高。”
  “但是,也高不到一亿美金。”我反驳道。
  “我承认。”没想到,杨俊飞痛快地同意了这个反驳。
  他又道:“至于其它原因,恐怕你知道得比我更清楚。这段时间,你应该找到了许多线索才对。”
  我不置可否,望着满天的夜色,想到了什么,突然全身一震,脸上也流露出惊讶的神色。
  杨俊飞当然注意到了我的异常,奇道:“怎么了?”
  “我记起花一亿元买走陆羽尸体的傻瓜,是谁了!”我皱着眉头说。
  他顿时好奇起来,急忙问:“是谁?”
  “皇甫三星,二伯父夜轩的老板,陆羽坟墓挖掘计画的发起人,以及主要赞助商!”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如果买家真的是他的话,自己的某个猜测,就会自相矛盾。
  杨俊飞仔细地看了我一眼,明白过来,“你以前是不是怀疑皇甫三星监守自盗?”
 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,我点点头,挠着鼻子说:“陆羽被盗的时候我就怀疑,尸体丢失,至少牵涉到两个势力。
  “第一个是你,第二个我们都没有亲眼见过,但是在他或者他们的手里,我们和你都栽了大跟头。
  我在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的时候,就已经被迷晕了,而后到的你,也没什么好下场。“
  见他尴尬地笑了一下,我又道:“要顺利地躲开研究所的层层警卫系统,以及地下监视系统,不但需要非常了解里边的情况和警力部署,人数要少,还需要非常好的身手,这也是你为什么能闯进来,而不被发现的原因。
  “但是,要悄无声息地将陆羽那么大的一个尸体运出去,本身就不可能是一个人能做到的。我稍微模拟了一下,用微型气垫车运输尸体需要一个人,入侵监视器网路需要一个人,引开警力需要一个人。
  还有一个是头目,他的存在是必须的,做统筹以及应变的工作。
  “所以,第二个势力,那天至少动用了四人,他们每一个的身手,当然不可能都像你那么好。问题来了,究竟这个势力来自哪里?他的消息为什么会那么灵通?他们不择手段地偷那具尸体干嘛?他们人那么多,是用什么方法做得悄无声息、了无痕迹?除非,研究所里有内鬼!”
  杨俊飞苦笑了一下,“你对我说这么多,无非是想我这个第一势力告诉你,我为什么会去偷那具尸体?”
  “聪明。”我点头。
  他又苦笑了起来,“我的本质工作是侦探,得人钱财,与人消灾。
  “当然,如果委托人能满足我特殊的条件,或者报酬足够让我动心的话,我偶尔也不排斥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。”
  “譬如说,你那天遗失在研究所的那幅油画?”我嘲笑道。
  “什么油画?”他愣了一下,一副不明白的神情。
  我盯着他,最后摇摇头,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继续讨论。
  看他的样子,似乎是真的不明白,不过,也有可能是伪装出来的。哎,头痛。
  杨俊飞也没有在油画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,“我有点不明白,皇甫三星既然是夜轩的老板加主要赞助商,发掘出来的东西,几乎都是算他的,干嘛还要偷?”
  “东西是国家的,如果他想要,只能偷走了。常常听二伯父说,他对茶圣陆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疯狂崇拜,所以我才会怀疑他。”
  我沉思起来,喃喃道:“但如果真是他偷走的,干嘛又要委托黑市拍卖,自己又花一亿美金把它买回来呢?实在想不通!”
  “那我们把这件事反着想一下,如果他确实监守自盗了呢?既然东西是在黑市买的,他可以不露声色地藏起来,就算被抓住了,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。”杨俊飞笑起来。
  我眼睛一亮:“就像是洗黑钱?”
  “不错。”
  “我靠。”我也笑了:“为了洗干净一具尸体,居然白白丢给黑市交易所一亿美金。那个臭老头果然很有钱。”
  看着天际泛起一层层鱼肚白,不觉间都快混了一夜。
  我伸了个懒腰,疲倦地说:“天要亮了,我回去补觉。喂,中年老男人,其实和你还满谈得来的。
  如果我们两个不在敌对立场,就更好了!“
  “我倒是没有把你当作对手看过。”杨俊飞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欠扁的古怪微笑,老实说,那种桀骜不驯又带点刚毅的样子,确实有点帅,难怪雨欣那小妮子会念念不忘。
  太阳渐渐地刺穿云层,斜着极限矮的角度,照射到大地上,新的一天又开始了。
  今天会出现新的疑团,还是所有事件的结束?唉,烦恼事情实在很多,大脑实在处理不过来,或许真的需要放松一下了……
  随着一声“太上老君到”,从天上掉下一滴甘露正好落在你的嘴唇上!
  你在恍惚中看见了5个金币。

第九章 清心
  《茶经》是什么?
  一直以来,历史学家以及茶道爱好者,都尊称它为茶界的第一部圣典,有如犹太商人的挚爱《塔木德》。
  它是中国第一部总结唐代及唐代以前有关茶事的来历、技术、工具、品啜之大成的茶业著作,也是世界上的第一部茶书,它使中国的茶业,从此有了比较完整的科学根据,对茶业生产与发展,产生了极大的作用,堪称一部茶道的百科全书。
  茶经总共分为上、中、下三卷十节,约有七千余字。
  卷上:一之源,谈茶的起源、名称、品质,介绍茶树的型态特征。二之具,论采制茶叶的器具。三之造,说明茶叶种类和采制程序。
  卷中:四之器,述说烹茶饮茶的器皿。
  卷下:五之煮,讲茶的烹煮技巧和各地水质的优劣。六之饮,谈饮茶风尚的起源、传播与饮茶习俗,并提出饮茶方法。七之事,描写历代有关茶的故事、产地和药效。八之出,叙述各地所产的茶的优劣,并将唐代全国茶叶生产区域划分为八大茶区。九之略,说明可省略的茶具。十之图,则论及将茶事以素绢书之事。
  其实,很多人不知道的是,《茶经》最详细的原本,早就已经在战争中毁掉了,现在流传下来的并不全,许多内容,也是后人补上去的。
  但没想到,被我误打误撞地发现了陆羽亲笔所写的原本,如果拿出去,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轰动!
  本来想给自己放一天的假,但是中午一起床,拿起报纸,就看到两则令人头痛的消息。
  第一则说的,是城里古董市场昨晚突然发生火灾,但奇怪的是,那场灾难只烧掉了一栋房子,而紧
  紧地和这栋房子联在一起的店铺,却是丝毫无损。
  据附近邻居说,这个房子原本住着一位年过七十的孤寡老人,为人很孤僻,性格也怪异,平时从来不和附近的人交往,只是靠着卖一些古董书籍,艰苦度日。
  而火灾的引起原因还未查明,有关方面正在四处搜索这位房子的业主。
  我看着报纸的照片,不禁愣住了。
  这不是给我《茶经》那本书的老人家的房子吗?他告诉我,拿到这本书会有危险,但是他才失去这本书,就连命都没了,这也实在太怪异了一点!
  第二则新闻只有很小一块,寥寥数字。说的是市鉴定所昨晚遭到不明人物闯入,那个人并没有偷走
  任何重要的对象,只是将全部有待鉴定的东西毁损一空。
  有消息指称,此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病,现已经被警方拘留,做进一步的调查。
  我的脸色越看越沉重,走到研究室劈头便问:“今天的报纸,大家都看过了没有?”
  “当然看过了,不然我故意摆在饭桌上干嘛!”雨欣撇了撇小嘴,“您这位大少爷,可是从来不看报纸的。”
  我懒得理她,望着赵倩儿说道:“鉴定所那则新闻,你怎么看?”
  仿佛明白了我的暗示,她顿时脸色一白,惊讶道:“你的意思是,那个人破坏鉴定物,主要是为了偷走我拿去鉴定的那些茶叶?”
  我点点头,道:“很有可能。想要不动声色地将一片树叶藏起来,最好的方法,就是藏在森林里,这个道理反着也成立。”
  “小夜哥哥,我看,是你想太多了。”雨欣不同意,“是谁会干这么蠢的事情?他们干嘛这么做!”
  “不要忘了,现在在我们身边窥视陆羽的,至少有两个势力。他们一直都在寻找机会,把这次的挖掘成果都偷走!”
  我走到空空的棺材旁,用手轻轻地抚摸着,“你们也看到了,这位茶圣的身上,实在有许多神奇、古怪的地方,虽然我们不了解,但是不代表对方也不了解。
  “一定有什么东西,是我们不知道的。而那两个势力,想要的就是这种东西。”
  叹了口气,我望向雨欣问道:“二伯父到哪去了?”
  “他一大早就去了挖掘工地,据说是有什么发现的样子。”雨欣也学着我叹气,“老爸现在疯了似的,把自己一直关在房间里看那本《茶经》,真不知道老妈怎么会爱上他!”
  她刚说完,疯子叔叔便冲了进来。他衣冠不整,虽然谈不上蓬头垢面,但是也够不雅观。
  他向整个研究室扫视了一眼,看到我顿时高兴地叫道:“小夜你果然在这里,天哪!你知不知道,我在这本书里发现了什么?”
  “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激动?”
  “是神农茶和清心茶的原配方和采摘方法!”
  我顿时失望了,原来就这些玩意儿?在现代,这两种东西,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。
  见赵倩儿一脸不解,我解释道:“汉代《神农本草经》记载:‘神农尝百草,日遇七十二毒,得茶而解之。’历经千百年‘茶马古道’的世代相传,‘神农茶’原本专为古代宫廷皇室御品,现在变成许多人的健康保健饮品。
  “其实,神农茶并不是神农氏发明的,而清心茶则是陆羽的研究,喝在口里异常清香,韵味十足,而且有提神的效果。只是这些配方,许多人都知道。”
  “不错。”雨欣点头补充,“说实话,所谓神龙茶就是一种中药,原料为忍冬藤、金沙藤、布渣叶、狗肝菜、桑枝等十多种中药。可以清暑消热、生津止渴,主治伤风感冒。总之用处很多,但绝对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。”
  听了我们的话,疯子叔叔没有一丝意外的样子,神秘地笑着,“你们说的我都知道。但是,我说的神农茶,是真正神农氏制作的茶。而清心茶,主要的成分,就是陆羽棺材里的那些茶叶!”
  “什么!”我猛地转过头望着他,只感觉自己的语气也颤抖了起来。
  棺材里那些茶叶的神秘之处有很多,疯子叔叔通过各种方式,也没办法弄明白,只是发现每一片叶子里,都蕴含着很强的能量,各分子结构,也构造得异常紧密。
  就我所知,只有一个人喝过那种茶泡出的水,就是张克。他现在已经变成了植物人,失去记忆,恐怕要永远躺在医院里了。
  很满意我们瞠目结舌的表情,疯子叔叔又道:“不但有配方,这本书里,也记载了主要成分,也就是这种茶叶的采集地点。但是我在地图上查,就是查不到!”
  “等一下!”我用力地挥着手臂叫停,“听你的意思,神农茶和清心茶的主要成分是一样的,都是陆羽棺材里的那种茶叶。
  “但是这种茶叶,人真的能喝吗?你看看张克现在那样子!”
  赵倩儿全身一颤,神色黯然起来。
  “既然茶圣都写了能喝,害怕什么。”疯子叔叔瞪了我一眼,“何况,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,说不定那些茶叶放了一千两百年,已经变质了,才会有副作用也不一定。”
  “把人变成植物人,也叫副作用?根本就是有毒植物!”我气恼地喊道。
  疯子叔叔不置可否,哼了一声,“孤陋寡闻。人类现在使用的许多东西,就是从有毒的植物上提炼的。鸦片可以做成麻醉药品,致命的氯化钾,可以治疗许多心脏疾病。
  “就算它有毒,陆羽也一定找到了综合这种茶叶毒性的方法!”
  我一时语塞,声音低了下来,缓缓地问:“那,配方上有没有提到茶的功效?”
  一提到这个,疯子叔叔立刻容光焕发,仿佛又年轻了几岁,“当然稍微提了一下,陆羽记载清心茶可以治疗百病,让人容颜不老,身体永远保持在精力最旺盛的年龄。
  “而神农茶,更是能使人起死回生……”
  “不可能!”我和雨欣、赵倩儿三人,同时惊讶地叫出了声来。
  我丝毫不信地打断了他,“如果他说的是真的,那么这么伟大的发现,历史上为什么没有过丝毫的记载?而且,这茶真的存在世上,人还会死吗?
  “身体永远保持在精力最旺盛的年龄,也就意味着新陈代谢,不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改变,这样的话,人至少能活上一千多年,直到大脑萎缩为止!这绝对不可能!”
  疯子叔叔望着我们,只说了一句:“那你怎么解释陆羽的尸体经历千年,而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?
  这根本就是现代的医学和科学解释不了的!“
  我愣住了,没有再说话,内心深处,似乎开始有一点相信,这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。也只有这样,才能解释那两个势力,为什么会拼命地想得到陆羽的尸体。
  难道他的身体里,也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秘密?而且和这种茶叶有关系?
  思忖了半晌,我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,问道:“那种茶树,在哪里可以找得到?”
  “在乌墩。”疯子叔叔的神情有点沮丧,“但是我找了一夜,都没有找出这个地名的出处。这本书上记载,茶树名为‘清心’,神农氏就是吃了它的叶子,才得救的。”
  我迟疑地说:“据古文献记载,炎帝神农氏起源于陕西渭水一带。然后在神农架的山林中,架木为梯助攀援,架木为屋避风寒,踏遍青山,遍尝百草,采集草药为民治病。
  “范围再扩大一点,既然陆羽的书里提到,神农中毒后吃的茶就是清心茶叶,那么乌墩这个地方,应该在湖北西部鄂、陕、重庆交界一带才对。”
  疯子叔叔一听,立刻叹气,“范围太大了!”
  我也叹了口气,“是啊,范围实在太大了。”
  雨欣眨巴着眼睛,突然非常没有淑女风范地骂了起来:“你们两个笨蛋,平时不是很聪明的嘛,怎么忘了?陆羽是一千两百多年以前的人物,记载的也是一千多年的地名。
  “这一千多年来,沧海桑田,多少地方的名字被改得面目全非了?”
  她转过头面向自己的老爸,狠狠地在他脸上刮了一下,道:“老爸你也是,生为草木学教授,就连最基本的物种变迁理论,都忘掉了!”
  疯子叔叔一愣,顿时明白过来,他欣喜若狂地抱住自己的女儿,狂叫一声,“我知道了!该死!小夜,我们两个聪明人,完全钻进了牛角尖里边!这本《茶经》里根本就没有提到过,乌墩和神农氏尝百草,是在同一个地方。”
  他想了想,又道:“史料记载,有神农氏的传说,是在六千年到五千五百年以前,这接近六千年的沧海变化,足够让许多物种遭到灭顶之灾,譬如熊猫,就龟缩到了四川一带。”而那种名为清心的茶树,或许由于某种原因大量死亡,到了一千两百多年前,只剩下乌墩那个地方,才剩下些许了。“我眼前一亮,”也就是说,我们的查找方式,应该不要只是局限在西部鄂、陕、重庆这三个省区。
  重点找的是唐代时,地名还是乌墩的地方!“
  一被点醒,我的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。为了能够更加确定,我们几人立刻用研究室的电脑搜索起来。
  “果然是乌镇!”我抬头冲着所有人露出灿烂的笑容,“没想到,清心茶树唯一存活的地方,居然还很有名!”
  乌镇是个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古镇,原先就叫乌墩,直到南宋的宋光宗登基后。
  宋光宗的名字是个冷僻字,竖心旁加个“享”,念“敦”,于是天下念“敦”的字,全不能用,结果乌墩就这样改名,成为了乌镇。
  雨欣也笑了,“这地方,我和老爸也去过,春秋时期位置在吴、越两国的分界线上,现在是在苏、浙两省的分界线上。据说他们那里的人修房子,如果修偏了一点,就会变成正房在浙江,厨房却伸进了江苏地域。三餐也会搞得跨越省界才能解决。很搞笑的!”
  “我立刻去订机票!”疯子叔叔激动起来,刚拿起电话,突然又颓然放下,“哎,差点忘了,我还要研究那些死掉的尸体上长出来的植物,根本抽不开身。”
  “我去好了!”雨欣立刻举手,一脸兴奋的神情。
  我和夜郝不约而同地吼道:“不准!”
  “算了,还是我去一趟。我也很好奇,那种清心茶树究竟是长什么样子。”看到雨欣漂亮的大眼睛中,猛地闪烁出炽热的光芒,我忍不住泼她冷水,“我一个人去。这次旅游非常危险,不要忘了,至少有两个势力会打那种茶树的主意,到时候我根本照顾不了你!”
  雨欣失望地坐到沙发上,鼓起小嘴,赌气地将头偏向一边,眼睛里瞳芒一闪一闪地,像在打什么坏主意。至于是什么坏主意,我当然是再了解不过了。
  从警卫那里要来一个手铐,我不顾她拼命地反抗,将她铐住,然后对失魂落魄的赵倩儿说道:“倩儿姐姐,交给你一个任务。你帮我二十四小时看住这个小妮子,不要让她跑掉了,直到我回来为止。
  “小心,千万不要被她文静、乖巧、可爱的样子给骗了,她的小手段多得吓死人!”
  赵倩儿麻木地点点头,任我用手铐的另一头将她铐住。身旁的雨欣愤恨地瞪着我,最后一口咬住了我的胳膊。
  “小夜哥哥,人家恨死你了!”她凄惨地大叫。
  上帝啊,受伤的应该是我才对,瞧瞧手臂上那排好看的牙齿印,现在还深深地烙印着,好痛!
  又看了赵倩儿一眼,叹了口气,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着,“不要再担心张克那家伙了。找到了清心茶树,他的病恐怕就能治好了。”
  她的眼神里稍微出现了一点神采,轻声问:“真的?”
  “当然是真的。”我在脸上挤出了非常自信的笑容。
  这时,二伯父夜轩一脸气愤地走了进来。疯子叔叔笑嘻嘻地,想要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,却被他瞪了一眼,吓得赶快走开。
  “气死我了!”二伯父大声地吼着,“陆羽的挖掘和整理工作,一向都是由我在做的,没想到皇甫三星那臭老头子,居然把马约那混蛋给请了过来。
  “现在,要我将收集到的文物资料都给他一份,大有一种想把我换下去的意思!他妈的,我活了五十多年,还真没受过这种气!”
  听到这位高学历的伯父居然骂脏话,就连还在赌气的雨欣,也不禁哑然失笑。
  疯子叔叔皱了皱眉头,道:“是美国宾尼亚大学教授帕特里。马约?”
  “就是那家伙!”二伯父没好气地答。
  忍不住好奇,雨欣问道:“他怎么了?为什么一提到他,你们都一副很不爽的表情?”
  “那家伙在考古业界可是臭名昭彰。”我笑着解释道:“他有数不尽将考古发现的知识盗卖的前科。最有名的两次是十几年前,他在土耳其的一座皇家古墓进行考古调查时,发现了类似酒类残留物的物质,便不作声地回国,与美国特拉华州一家酿酒厂合作,酿出了一种新型啤酒,结果大卖。
  “第二次这位仁兄更不简单,而且更大胆。几年前,他与中国方面主持贾湖遗址发掘的考古专家合作,由中国的专家,提供遗址上出土的陶器残片,让他进行成分分析。
  “最后,分析确定了这些陶器残片上的残留物中,含有酒类挥发后的酒石酸,其化学成分与现代稻米、米酒、葡萄酒、蜂蜡、葡萄丹宁酸,以及一些古代和现代草药所含的某些化学成分相同,残留物还包含有山楂、蜂蜜等化学成分,最终认定了这是一种酒类饮料的残留物。
  “这个发现,当时在世界上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,从而将人类的酿酒史,提前到了距今九千年前,也使得贾湖城,成为了目前世界上发现最早酿造酒类的古人类遗址。
  “一年后,他又到了一趟贾湖村,只在那里停留了一天,在有关的中国考古专家陪同下,取走了一些陶片样本,借口是残留物成分的鉴定工作,必须在美国进行。没想到他一回国,即刻与从前的那家酒商进行合作,将成分鉴定结果提供给了酿酒厂,后者依据其成分,配制出了一种酒类饮品,还为这种古酒注册了商标,现在这种酒,全世界都有卖。”
  “坏蛋!”雨欣气得咬牙切齿,道:“这种人怎么没人管?”
  “不是不想管,是根本管不了。这位仁兄,可是非常有把握逍遥法外的。”我带着笑,语气却阴阴地道:“参与过贾湖遗址发掘的考古专家听到消息,立刻和他联络,曾有负责人责问道:‘这个项目是我们合作进行的,标本也是我们提供的,你怎么能随便就把成果提供给酒商,用于商业目的?最起码要跟我打一声招呼呀!’你们猜这位仁兄是怎么回答的,哈哈,他的用词非常精采,虽然中文说的不流利,但几句话就把所有人的责问给塞住了。
  “他说:‘我与那家啤酒厂合作,致力于复原古代中国新石器时代饮料的主要目的,并不是要制造一种商业性的饮料,而是为了试验及发现可能会出现的情况,从而使古代饮料制造的技术,清楚明白地显示出来。
  “‘那家啤酒厂,是尝试这项工作的合理的地方,他们已经通过特殊的配方和工艺,完成过类似的项目,他们也愿意投资这个项目。另一方面,本着对于科学和考古学知识的兴趣,我鼓励他们去做。因为我们的文章,已经面对大众发表,他们有权利做这个,世界上其它地方的酒业制造者,也是这样。化学分析只是研究贾湖饮料如何制造的第一步。
  “‘根据成分和工艺的现代试验,能帮助排除某些可能性而复原古代技术。因为我们的成果已经对公众发表,我,或者说我们,便没有办法去阻止其它的酒业制造者,利用这一资讯,来复原的古代饮料且将其用作商业用途。
  “‘换句话说,关于如何将研究成果发展成一种基于古代成分的现代产物,我们没有专利权或是版权,我与那家酒厂的联系,是一个明智的做法,通过直接建议他们和提供我的专家意见,则更有可能制造出这一新石器时代的古饮料。媒体的宣传,也能够更直接地快速进行。’他还津津有味地列举了自己在七百年前的土耳其墓中,找到残余物的化学分析,并成功酿造出啤酒的例子。当时考古学者,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,只好穷大方地感叹着:‘祖先的文化遗产,是人类共同的财富,美国人此举,也是对我们祖先的遗产和我们的研究成果的一种宣传。’但是贾湖的许多村民,气得差些吐血。”
  说完,我向天花板上望去,一副狠毒的表情,“如果有空的话,我真想亲眼看看这位阴险狡诈、脸皮厚又寡廉鲜耻的朋友,长得是什么尊容,可惜我今晚就要去乌镇了。”
  望了二伯父一眼,我又道:“您老也别闲着,虽然那位仁兄来了,会让事情变得很复杂,但是,未免陆羽老人家的东西被他顺手牵羊,在美国再弄出个什么茶的东西来,还是先忍辱负重的好。
  “现在明摆着皇甫三星想要把你赶走,可是,你为什么要笨得去和他赌气?整个考古队都是你的,也只会听你的指挥,那位马克先生,根本叫不动他们。”
  夜轩犹如醍醐灌顶,顿时明白了过来,差点吓出一身冷汗,喃喃道:“对啊,我跟他们那群人渣王八蛋斗什么气?差点就着了皇甫三星那老头子的当了。”说完,就头也不回地跑出研究室,向他的挖掘工地赶去。
 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,最近事态越来越紧张了,城市的空气里,似乎都弥漫着一种不知名的古怪气氛。
  据说,脖子上留着两个血洞的谋杀事件,依然在继续着,而窥视着陆羽的两个势力,一直隐埋在深处。
  杨俊飞可以先不考虑,但问题是,第二个势力,我根本就不能确定,它们是不是来自皇甫三星。如果不是,令人迷惑的地方就更多了。
  总觉得这两个势力都在蠢蠢欲动,他们像毒蛇一样,死死地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,准备在某个必要的时候,飞快地从阴暗的角落里窜出来,狠狠地咬断我们的脖子……

第十章 生命螺旋
  我喜欢两只手纠缠的感觉,像肢体的相互缠绕,就那样彼此感动着,颤抖着。
  我能忘乎所以地想你,而不去理睬你离去的轨迹。
  也许,我被伤痛迷惑了方向,分辨不出东、南、西、北。也许,你让所有的情节变得省事而简单,我没了扮演的角色,在这样的剧本里,我不知所措。也许,你就再也不愿让往事打扰,但我始终如一地想念你,想念从前!
  我不知有谁像我那样忧伤地想你,我不知有谁像我如此忘情地牵挂你,我不知有谁像我如此痴痴地等待你。地老天荒,永不言悔!也许爱,根本就没有对错!
  有个不知名的诗人曾如是说道。
  其实也对,感情并不是心脏不好的人可以轻易涉入的,特别是这段感情里充满了曲折、阻挠以及不解。甚至两个人站在一起,站在一个池塘前,望着同一株睡莲,但却根本猜测不到,对方是不是也喜欢自己。
  有猜疑,就会变得胆小。一胆小,便会令自己害怕。一害怕,就更加地说不出口了。
  茶圣陆羽以及崔淼儿之间的感情,正是如此。
  《茶经》的最后几页,原原本本地将这段故事记载了下来,看字迹,并非陆羽亲手所写。或许是他死后,他的朋友有感而发吧。
  这两个人明明爱对方爱得要死,但是偏偏不敢正面说出来。似乎一说出口,就会打破某种默契似的。
  故事的结果是个悲剧。
  崔淼儿的父亲,要求她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。她答应了,但是只有一个要求,就是希望婚前见陆羽最后一面。
  但是陆羽却没有去,他胆小、害怕、懦弱地,和诗僧皎然谈了整整几天的茶道。
  于是崔淼儿出嫁了,她将红色的被单系在洞房的屋梁上,把自己吊死在了那里……
  飞机上,我翻看着这本《茶经》。虽然文言文基础不太好,但是也明白了个大概。
  我心里不禁黯然。古往今来,悲惨的爱情故事一直都在发生,任你主角是天子还是圣人,都无力回天。恐怕,这就是作为人的最大悲哀吧。
  “臭小子!”耳边有个异常熟悉的声音,从身体的右侧传过来,那是一个用牛仔帽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遮住的男人。
  我顿时笑了起来:“靠!干嘛装神弄鬼?我旁边原先那个胖子,被你弄哪去了?”
  “他现在正高兴地坐在头等舱里,流着口水看空姐呢。”
  杨俊飞将脸上的帽子揭下来,做出一副造作的惊喜表情,“没想到,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。实在是太巧了!你也准备去乌镇散心?”
  我恶心得恨不得一脚给他踹过去,“你还好意思装巧遇,明明是在跟踪我!”
  杨俊飞嘿嘿笑着,冲着我眨眼道:“我只是好奇你去那儿干嘛罢了!”
  “你是在明知故问。”我也笑了,眼神却变得冰冷,“我知道的事情,你通过调查、窃听……你和你的那个势力,究竟知道了多少?”
  “我怎么知道,你究竟知道了多少。”他依然在笑,还笑得很灿烂。
  我哼了一声:“不如我们来摊牌好了。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,不过,你人我还算看得比较顺眼。”
  “你的意思是,合作?”杨俊飞显然有点摸不清我想干嘛。
  “不错,合作。”我盯着他的眼睛,悠然道:“虽然和你真正的接触也不过两次,但是看得出,你并不是个不识大体的人。而且,你似乎对自己的雇主也没什么好感。”
  他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我,许久才叹了一口气:“你比我想的更聪明。”
  “那我这个聪明人,是不是应该先做出一点比较有诚意的表示?”
  我从兜里掏出那枚戒指,扔还给了他,“下次记住,重要的东西,千万不要在偷鸡摸狗的时候戴在身上。这个世界,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地拾金不昧!”
  杨俊飞出奇地没有反驳,他接住戒指,眼神呆滞地望着,脸上百味交杂,看不出到底是欣喜还是痛苦。过了许久,他才紧紧地将戒指捏在手心,捂住胸口的位置。
  “夜不语,你知道自己爱了许多年的女人,在你刚要向她求婚的时候,她却消失了。和你最好的朋友结了婚。你能怎样?你知道有多痛苦吗?”他的声音哽噎着。
  “你是那位男主角?”
  “不错,我就是那个傻瓜。”此时的杨俊飞显得异常脆弱,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心防,再也没有勾心斗角,再也没有阴谋和诡计。有的只是一个普通的、被感情伤害的男人,对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,娓娓倾倒着自己的痛苦。
  他用凄凉沙哑的声音,缓缓地讲述着自己与张冰影的感情,他怎么遇到了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朋友陆平,他的爱人怎么背叛了他,他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怎么躲着他,最后走上教堂的红地毯。
  我只是默不作声地倾听着,在他发泄完毕后,递给了他一张纸巾。
  “舒服了吧?”我少有的柔声问。
  杨俊飞点点头,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感激,“谢谢。”
  我见他的精神状态恢复了,这才皱眉,提了个要求:“你口中所说的陆平,究竟是个怎样的人?能给我详细讲一讲吗?”
  杨俊飞奇怪地看了我一眼,“你对他很好奇?为什么?”
  “因为,我刚好也认识一个叫做陆平的人,不过那个人有点麻烦。”
  我不动声色地说着,自己怎么在一栋死了数百人的房子里,找到了一个蕴藏着怪异力量的黑匣子,而一切古怪事情的背后,都直指向一个叫做陆平的归国华侨身上。
  而我又是怎么追踪着他的踪迹以及黑匣子的线索,去了日本,发现他居然已经超过了百岁,但样子却永远都保持在二十多的岁数上。
  更恐怖的是,他被黑匣子改造了身体,拥有不死的生命。为了让自己最爱的人复活,他不惜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,用他永恒的生命,拼命地寻找着令人复活的方法。
  杨俊飞被我所讲的故事惊呆了,过了好久,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,抬起僵硬的手臂,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。
  “你说的事情,真的很让人难以置信。但是,不知道为什么,我就是信你!”
  他转过头望向我,“不过很可惜,你说的那个陆平和我认识的,应该是两个人。从你的描述里,这两个陆平在时间上,都对不上号。”
  我仔细地想了想,也觉得不太可能,或许真的只是同名同姓罢了。右手胡乱地翻动报纸,突然想到了什么,我问:“你嘴里提到的‘生命螺旋’究竟是什么?”
  “生命螺旋研究,就属于生命的再生范围。其实在理论上,它能在一具已经没有生命的尸体里注入精神力量,使其复活。
  “那是我大学时和陆平研究的课题,但我最先提出这个理论时,其实是想进行时空穿越,也就是世人所谓的时空隧道。”杨俊飞回忆着,思绪再一次地回到了大学时代。
  那一天!对!就是那天下午。杨俊飞记得很清楚,回忆中,所有的事就像昨天发生的那样。
  他一如往常地走在三人的左边,冰影挽着他的手,陆平依然沉默。而自己,也因为一些突如其来的想法,而不像以往那样多话,显得特别地沉默。
  “你们应该听过这个理论吧?当将物质分解为分子、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时,就有可能用很少的能量让它们加速,一直加速到可以足够突破物质临界值的速度和能量,进而穿越或者融合物质!”他将一枚银币抛入湖里,突然转身问道。
  冰影和陆平同时一愣。
  陆平知道,这是杨俊飞抒发自己新奇理论的前兆,立刻兴趣大起,回答道:“这不就是卢克·L·米杰尔的物质穿越理论吗?都是陈年老调了。
  “他无视经典物理论的公式,大胆地提出两个物质之间,是可以融合甚至穿越的。而之所以没有发生融合和穿越的现象,是因为物质与物质之间,大多存在着临界值。
  “为了加大自己理论的可信度,他甚至给世界上百分之六十的已知物质,制定了临界值度表。在表里,米杰尔规定了六十是最大的度数。固体的度数,大于三十而小于六十。
  “液体大于十而小于三十,然后气体是小于十而大于0。他的理论的最后总结是:当物质的临界值度小于三十时,同种类的物质,是可以互相融合的。
  “当物质的临界值度小于十时,同种类的物质,是可以融合并互相穿越的。而当两种异类物质的其中一方的能量,达到或者超过临界值的话,就会出现两物质融合或者穿越的现象。”
  “完全正确!”杨俊飞点点头,道:“我们先来假设这个理论是正确的。这样我们就会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结论,一个关于生命空间的结论。”
  “生命空间?”陆平疑惑地重复道,他本以为已经抓住了杨俊飞为什么现在提出物质穿越论,以及以后他要提出什么论证。可是现在,他有些不明白了。
  “对……是生命空间!”杨俊飞沉吟了半晌问:“在经典物理论中,空白空间的定义是什么?”
  陆平答道:“当然是没有任何物质的地方,可以让固体任意移动。”
  “但是我认为,并不是没有任何物质,而可以充斥着临界值度小于十的空间,也是空白空间。因为临界值度小于十,可以让所有的物质都能随意穿越,并没有违反空白空间的定理。但这样的话,有趣的疑问立刻又来了。
  “经典物理论里也提出:‘空间没有绝对的空间,更没有无限大的空间。’既然这样,那么就一定有物质阻止空间的无限大。假设这种物质的临界值大于三十,属于人类无法穿越的物质的话,那么将空间格开的物质,也就确确实实地存在于空间里。而空间空白论和空间大小论,也就显得自相矛盾起来了!”
  陆平的大脑开始混乱了。他实在不明白杨俊飞讲了那么一大堆,到底想要阐述什么。突然一道灵光闪入脑海,他“啊”的一声,“你……你这家伙是在挖空心思,贬低经典物理论和经典生命学,在我心里的可信度?!”
  杨俊飞大笑起来,“嘿,不错嘛!你这家伙的死脑筋,终于开窍一点了。”
  “但是…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?”陆平很不解,虽然他和杨俊飞常常观点不同,但这个家伙,还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,和经典物理论短兵相接。
  不知道为何,他内心稍稍有种不安的感觉。
  冰影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爱的男人,心里一动,嘻嘻笑着说:“我知道了。一定是俊飞快要说出来的想法,是某个奉经典物理论和经典生命学为金科玉律的人,所绝对无法接受的!”
  “可是,世界上有那么多人相信经典物理论,为什么矛头总指向我?”陆平大喊冤枉。
  “哦!你是承认了?”冰影像个小孩子一般地欢呼起来,“我可没有点到某个人的高名伟姓哦!某个人这么爽快地承认,哈哈,真让小女子我佩服得五体投地!”
  陆平一脸无奈,像吞下了一盆苦果那样,有口难辩。
  杨俊飞微笑着看了看冰影,继续说道:“其实费了那么多口水,我无非只是想提出一个问题。让我们先假设隔阂在两个空间之间的物质,就是空间的临界值的话,那么当我们穿越了这个临界值,从这一个空间到达另一个空间的话,这一系列的动作又算是什么呢?”
  “当然算是空间的穿越……了。”陆平不加思索地答道,但话一出口,立刻明白自己又上当了。
  果然,杨俊飞嘴角带笑地说道:“上世纪末,美国的华裔物理学家马克·M·李博士,曾经提出过时间空间一体论。认为时间与空间存在的实质虽然不同,但本质却是相同的。
  “他的结论很有建设性,阐述了许多观点,并提出时间是另一种存在的空间。而我近期想到的第一个设想,就是建立在这种理论的基础之上!”
  “那么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陆平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唾沫。
  他已经隐隐地触摸到了杨俊飞的理论。
  但是越想,他就越感到自己像是跌入了一口绝对零度的井里,连背脊都冒出了寒意。如果那个理论真是现在自己所想到的话,那么就太有违常理了!不!甚至可说是大逆不道!
  “不错!就像你想象的那样。”杨俊飞得意地笑着,看得出他眼神中的激动。
  “如果空间和时间真是一体的话,既然将物质分解为分子、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时,有可能用很少的能量让它们加速,一直加速到可以足够突破物质临界值的速度和能量,进而穿越物质的话。那么,把分子、原子或者更小的基子,加速到可以足够突破时间临界值的光速,甚至超过光速的话,那么,时间也就同样可以穿越了!”
  天哪!果然来了!陆平有些绝望地想。
  如果这个理论是正确的话,那么经典物理论,岂不就像牛顿定律来到了太空中,那么毫无是处了吗?但是……自己那么多年的信仰,到底是什么?不对,不应该是这样!
  陆平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,垂死挣扎道:“但你似乎忽略了一点!在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中曾指出,世界上没有任何物质可以接近、达到或者超过光速。
  “物体质量是随着速率增加的,当物体的速度趋进于光速时,质量会趋向于无限大。所以,等于或者大于光速的物体,是不存在的!”
  “那么光是什么?它不是物质吗?”杨俊飞问。
  “当然不是了!”陆平毫不犹豫地答道:“光是一组电磁波,它由不断向外扩散的光子组成。它只是能量束!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常识……”
  “那么光子又是什么?它由什么组成?”杨俊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陆平正准备滔滔大论的语调问道。
  陆平皱了皱眉头道:“光子是一种量子,是一切带电粒子间电磁相互作用的媒介子。”
  “那么组成原子的粒子,为什么在向另一能级跳跃时,会发射或者吸收光子呢?”
  “那……那只是单纯的能量传递而已!”
  陆平开始底气不足了,因为杨俊飞所提到的电子,早已不是经典意义上的粒子了,所遵从的规则,也不同于经典物理论的规则,这也是让所有研究它的人一头雾水的原因。
  “真的只是这样吗?”杨俊飞死盯着陆平的眼睛,看得他不安起来。
  他小心翼翼地答道:“而且法国的物理学家德不罗意,曾经提出,一切微观粒子都具有波粒二象性,我想,这应该足够解释了吧!”
  杨俊飞像是在等待这句话似的,只见他微微地一笑,道:“那么,你也承认所有的微观粒子都是能量了?”
  “是……那又怎么样?”心里又有上当的感觉了。
  杨俊飞笑吟吟地道:“既然光子是一种能量,而组成原子的微观粒子,也是一种能量的话,那么根据等量代换,组成世界万物的分子,不也是一种能量吗?
  “那么,光子乃至于电磁波,不也就是物质了吗?”
  陆平总算明白过来了,那家伙竟然绕着圈子,让自己推翻自己构架的堡垒,然后直截了当地向他的假设投降。
  虽然在有些地方像是使了些巧,但是他的推论,没有一处不严谨,而理论的连接处,也相当紧凑,实在是精采绝伦,让听的人忍不住有种想鼓掌的冲动。
  但是,这种闻所未闻的理论,实在太缥缈了……对了!缥缈!总算想到一个可以打破这个建筑在空中楼阁之上的推论了!而且这个方法实在太简单了,刚才怎么都没有想到?!陆平一想到,这次可以驳倒这个从来都赢不了的家伙,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  他措了措词,扬起头问道:“这些在我看来,都只是诡辩而已!哈哈,除非你能给我一个可以令我心服口服的理论!怎么样?你能吗?”
  “哦?你这家伙,果然在我的调教下变得聪明点了!那种东西嘛,嘿,我当然有了!”杨俊飞眼角带笑地看着他,这一举动,立刻将陆平少得可怜的自信和笑意,打得灰飞烟灭,“这就要涉及到我的第二个设想了。我把它称作振荡论。”
  “振荡论?”陆平哼了一声,“嘿,我还以为你会提出什么惊世大理论,原来,又是这种缥缈、不着边际的老生常谈。”
  “振荡论的中心点,就是振荡所引起的波动!我相信,宇宙中的一切物质和能量,都是由一些频率不同的振荡波组成的,因为假设这个理论正确的话,那么所有物理上的死角,和大自然中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,都可以有合理的解释了。”
  杨俊飞笑着解释道:“当然,单纯的振荡论,的的确确像某些老论调,但是请以我的视角看,一种以线段来做振荡单位的视角。我们来假设,所有组成物质或者能量的振荡,都有长度,而将分子的振荡长度设为1,那么原子便是远远小于1的数字,而组成原子的电子、质子等等,当然又是小于原子的长度。
  “于是夸克、轻子这些基本粒子,就组成了振荡的最短衡量单位,当然,只是现今科学意义上的最短。用这个长度来解释和衡量的话,当电子加上或者减去相同光子的长度的时候,那么原子以及分子,都会在原来的基础上作出改变了。而这种改变,可以解释一切能级的跃升!”
  陆平不屑地冷笑道:“这不是和经典物理论一样吗?只是换了一种说法罢了!”
  “不。不一样!”在他俩的辩论中,一向保持沉默的冰影开口了,她首先明白了杨俊飞所有假设的含意,不禁激动地颤抖起来。
  她用稍稍发颤而又干涩的声音说道:“并不是一样的!经典物理论中否定了物质与能量的同等性。
  但这在俊飞的理论中,得到了合理的统一。
  “如果真和他假设的一样,那么,那么也就是直接地证明了世界上的一切,都是由能量不等的能级构成的。当将物质的固有能量增大时,速度也会相应地增加,直到它的速度达到一定的超越值,物质就极有可能等于,甚至于超过光速!”
  “那就是说,那就是说……”陆平也明白过来了,他感到自己就像被电击中一般,头脑一片空白,什么也说不出来了。
  “不错!”杨俊飞傲然笑道:“如果这两个假设成立的话,经典物理论就会全部改写,而人类也会踏入一个可以随意敲开过去与未来,这些无数个时间大门的新时代!”
  陆平皱了皱眉,好不容易才从那两个独特而又大胆,令人心惊胆颤的假设中清醒过来。他依然不愿意放弃自己已经追求了很久的经典物理论,就像个手里紧紧地抓着糖果的小孩那样,死也不想放弃看似唾手可得的东西,而对眼前那个更有吸引力的大西瓜,假装视而不见。
  他低着头,内心挣扎着,慢慢地说道:“你的依据呢?还有可以支持你的假设的有力科学理论和公式呢?如果这些仅仅只是你的假设的话,那么说得再动听,也不会让所有苛刻的物理学家承认吧!”
  “的确只有假设,只有推论,不过,至少只是现在是?”杨俊飞向远处望去,他的眼神里丝毫没有颓丧,有的只是一种奇怪的空洞。
  这种空洞,在人的感觉中,可以称作什么呢?是热情还是期待?
  不知为何,冰影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。她感到杨俊飞离自己越来越远,远到自己再也触摸不到的高度。
  杨俊飞,那个自己十多年来第一个最深爱的男人,那个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男人……
  难道,自己再也把握不到他。他,就要离自己而去了吗?
  爱情之火,它就像繁荣的街道上,路人匆匆的脚步那样。没有人知道它何时燃起,何时熄灭。
  半年后,杨俊飞满面春风地走出实验室。花了这么长的时间,他总算准确地得到了突破空间临界值的基本资料。虽然自己构想的时空隧道理论,并没有被证实,但是借由这个理论所衍生出来的资料,却意外地验证了从前提出的“生命螺旋”理论的可行性。
  这点成就已经足够了。只要资料理论能够变成现实,人类的寿命将大大地延长,甚至能令刚死亡不久的人复活。
  当时,他想到的第一个人,便是张冰影,他想将自己的喜悦,和自己最爱的女人分享。于是他买好戒指,向冰影求婚了,但是就在举行婚礼的那个下午,冰影却没有出现,一直都没有出现。
  从此以后,自己这辈子最爱的女人,以及自己这辈子最好的朋友,就这样突然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地消失,了无踪迹。不论他怎么寻找,也找不出他俩的蛛丝马迹。
  然后一个月后,他收到了一封信。信是张冰影写来的,没有寄信人的地址,只有熟悉的笔迹写下的短短一行字:飞,我和陆平结婚了……
  杨俊飞再也讲不下去了,他哽咽着,神色痛苦。过了许久,才再次地平静下来。
  突然他全身一震,猛地抬头道:“夜不语,你知道你们研究所地下室那些巨大的设备,是用来干什么的吗?”
 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,老实地摇头道:“不知道。但有个傻瓜告诉我,那是用来萃取茶叶精华的东西。”
  “他在放屁!”他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,丝毫不顾周围异样的眼神,像是在和谁吵架一般,大声吼道:“我才想起来。妈的,难怪自己上次偷偷溜进去的时候,看那些仪器很眼熟,那些玩意儿,根本就是‘生命螺旋’的成品。
  “虽然我也是第一次见到,但是,绝对是依照‘生命螺旋’理论制造出来的东西!”
  “什么?你确定!”我顿时浑身僵硬,惊讶得嘴巴也不能合拢了。
  杨俊飞认真地点点头,思忖了一会儿,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,将自己的目的,从一个名为紫雪的女孩,怎么突然出现在格陵兰的冰原上找到自己,陆平怎么被某个神秘势力绑架,张冰影怎么苦苦地哀求自己接受委托……
  最后自己来到了湖州,希望偷走茶圣陆羽的尸体以及棺材,好将陆平给换回来。
  侦探的职业操守就是保密,而他现在却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,连同他的雇主也说了出来。
  我很感动,毕竟现在我俩还处于敌对立场,如果我将事情说出去,他的事业就完蛋了。
  我下意识地随意翻动手里的杂志,大脑却飞速地思考着。过了许久,也毅然将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他。
  虽然这家伙看起来很讨厌,不过不知道为何,我就是信任他。或许,冥冥中真的有某些东西在主宰着吧。
  人一生下来,就注定了谁是你天生的朋友,谁是你天生的爱人,而谁又是你天生的敌人。这样想来,人际关系似乎也没有原本的那么复杂了!
  将该讲的话讲完,我们之间有了一段很长的沉默。两人都在拼命地消化着从对方身上得到的资讯。
  好不容易我才抬起头,迟疑地道:“从种种情况分析来看,我原本认为窥视陆羽尸体的两个势力,其实,应该是一个势力才对。”
  杨俊飞苦恼地说:“应该是这样,否则完全不能解释,为什么生命螺旋的仪器,会出现在皇甫三星的私人地下室里。毕竟,知道这个理论的只有我、陆平以及张冰影三个人。据说陆平在那个神秘势力的资助下,已经研究成功,但这样一来,疑点就更多了!”
  “不错。”我点点头,皱眉道:“如果皇甫三星和你背后的势力是一个整体,就完全说不通,为什么他们还会胁迫你去偷陆羽的尸体。根本就是自相矛盾!”
  说到这里,我们对视一眼,同时眼前一亮,同声道:“除非皇甫三星出于某种理由,不再受那个势力的控制!”
  杨俊飞立刻从身上抽出一张copy纸来,我凑过去一看,居然是皇甫三星私人地下室的地图。他用笔将最中心的地方,画了一个圈,说:“你看,圈里是什么地方?”
  我惊讶得差些叫出了声,“这不是二伯父研究陆羽尸体的研究室吗?”
 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。
  显而易见,研究室是生命螺旋最中心的地方,而陆羽的棺材所放的地方,又是研究室的最中心。也就意味着,那地方有可能就是生命螺旋的输出点。
  果然,杨俊飞又道:“陆羽的尸体摆放的位置,就是生命螺旋的中心,就在尸体失踪的那天,恐怕生命螺旋被启动过。
  “你们就是因为仪器产生的能量干扰,而晕了过去,大量的精神力注入陆羽的尸体里,有可能让他复活了过来。这也能解释,为什么防盗玻璃会从里边被打碎!”
  “不可能!一个死掉一千两百多年的人,怎么可能还活得过来!”我大摇其头,虽然这番话,也曾变相地对二伯父等人说过,但是,自己其实也不怎么相信。
  杨俊飞望着我,只是淡然地道:“你要清楚,陆羽的尸体保存得非常完好,状态也保持在刚死亡的那一刻。千年的时间,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。
  “再加上那些神秘的茶叶,以及生命螺旋所输入的能量,这么多的不可测因素凑到一起,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!”
  我默然,突然想到了什么,浑身打了个激灵,急忙问道:“你刚刚说,生命螺旋计画原本的目的,是为了穿越时空?而刺激人体只是副作用?”
  “不错,但是想要穿越时空,需要的能量实在大得难以想象。
  “而且,这也不过是个理想化的理论罢了。这世界上的人,怎么可能真的能够回到过去。你问这个干嘛?”杨俊飞有些诧异。
  我沉吟了很久,才道:“或许你的理论是对的,否则有一件事情,根本解释不了!”
  “你说我的理论是对的?什么,究竟是什么事情!”他顿时浑身一震,激动地抓住了我的胳膊,眼神也变得炽热起来。
  “其实生命螺旋仪器,在那天应该一共启动了两次。”我慢悠悠地答着,非常满意地看着他脸上激动、焦急,以及不解这三种情绪混杂变幻的样子。
  “第一次启动的时候,我们晕了过去,估计那时候,茶圣陆羽就已经打破防盗玻璃,从棺材里走了出来。然后不知过了多久,你这个偷鸡摸狗的家伙,好死不死地跑了进来。”我大胆地猜测道。
  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,紧接着,生命螺旋又启动了第二次,而且这次输出的能量,更大更猛烈,并且引起了还留在棺材里的那些古怪茶叶的共鸣。
  “你那个时候,正将头伸进棺材里查看,顿时被两股强大的能量夹在中央,而且意外地进行了时空旅行。”
  杨俊飞皱了皱眉头,道:“我这个当事人,怎么不知道?”
  “不奇怪,只是你很少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罢了。我早就习惯了,才会养成很好的联想能力。”
  我笑了笑,“最近看过报纸没有,你对几天前,普希金博物馆遭盗窃,梵谷那幅‘红色葡萄园’不明失踪的案子,有什么看法?”
  “不过是一件有许多疑点的普通盗窃案罢了,恐怕博物馆里有案犯的内应。”杨俊飞不假思索地答道。
  我的笑意更浓,“但有一件事情很古怪,在你逃掉后,我在你曾经躺过的地方,找到了一幅画,刚好就是‘红色葡萄园’。
  “而且,画上边有许多让鉴定专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。”
  杨俊飞顿时全身僵硬,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。
  他脸色苍白,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地颤抖着。
  他迅速地将那次昏迷时的所有事情,都回忆了一遍。记得那时,自己作了一个梦,非常真实的梦,而且,自己确实梦到了梵谷以及“红色葡萄园”这幅画,难道……
  他用力地摇摇头,深深呼吸了几口气,这才冷静下来,冲着我苦笑着说:“或许那时候,我真的穿越了时空吧。唉,可惜了……”
  我看着他脸上追悔莫及的表情,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。
  短航小飞机开始盘旋,向下降去。机体在对流层中一直稳稳的落地。我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,在猛烈地跳动不止,大脑中盘绕着强烈的兴奋。
  清心茶树,我,夜不语来了!

尾声
  崔淼儿的坟墓,没多久便被挖了出来。
  不知为何,皇甫三星莫名其妙地非常激动。
  他透过各种渠道,总算让国家答应将他们俩的尸体合葬在一起,深深地再次埋回了地底深处。
  这一对生前不能结为连理的爱人,终于在一千两百多年后,永远地厮守在了一起。
  而杨俊飞在回到湖州的第二天,便不辞而别,离开了。
  加拿大,那栋造型别致的古堡里。
  “他睡了?”杨俊飞问。
  张冰影点点头,“对,睡得很熟。这几年来,他实在太累了。”
  她看着这个从前最爱的男人,轻声说道:“我们现在就走,好吗?”
  “怎么?你害怕跟他挑明?”
  “对!我害怕,怕得要死。我实在没有勇气对他说,我要永远离开他!”张冰影神色黯然地承认道。
  “那好吧。”杨俊飞出奇地没有反对,和她向古堡大门走去。突然他停住脚步,回头问道:“那个故事的结局,你还记得吗?”
  “当然。最后,医生治好了他的前妻的丈夫的病,并……”
  张冰影紧张起来,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,激动着,颤抖着喃喃道:“难道你,你要……”
  杨俊飞淡淡地笑了,“诚如你想的那样,我可不要一个永远都不会忠于自己的女人,像个累赘似地待在身边。你,还是滚回陆平那王八蛋的身边吧!”
  他跨出了古堡的门,心里苦涩的感觉却久久不散。看来,自己又做了件多余的傻事了!杨俊飞无奈地想。
  “喂。对不起!”张冰影突然大声喊道:“有一件事,我必须告诉你。
  “其实,其实是我故意把巴德尼洛错倒给你的!因为我知道,就算这件事掩盖得再天衣无缝,你终究还是会知道要救的人是平的!”
  “王……王八蛋!”杨俊飞抱着头,暴怒地大吼起来,“女人!让所有聪明的女人,都见鬼去吧!”
  他的嘴角,却露出了一丝少有的爽朗笑意。
  那么多年的心结,总算解开了。
  吃了清心茶叶的张克,在四天后醒了过来,只是,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。
  出院后,这傻瓜提着行李走出大楼,却呆呆地一步也不愿走了。
  眼前,有一个很美的女人,没见过,但不知为何,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。
  “我们,从前见过吗?”他迟疑地问道。
  “见过,还很熟。”那女人突然哭了,泪水不断地从美丽的双眼中涌出,晶莹剔透,滑过那绝美的脸颊。
  张克觉得自己的心脏,猛地刺痛了起来,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捧着她的脸庞,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。
  “虽然不知道你是谁。”张克喃喃道:“但是,我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赞美上帝,他恐怕听到了我的声音。”
  女人依然哭着,靠在他肩膀上,像是在发泄某种情绪。
  张克又愣住了:“以前,我们真的认识?而且真的很熟?”
  “傻瓜!”
  阳光刺穿了厚厚的云层,连绵的雨季,终于过去了……
  ——《茶圣》全文完

Tags: , ,

Comments are closed.